入骨(189)
甚至有些畏惧。
姜漓生怕自己支持不住, 又回到从前断不开,舍不下的老路上,再让他以为有机可乘。
“你来有事么?”
她侧身整着衣衫, 目光就势从他脸上挪开。
平淡至极的语气第一次出自她的口中, 这回轮到裴玄思诧异了。
他不由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一刻不停牵着他心的女人。
那张光致致的俏脸上不再是离了魂似的愁云惨淡, 从容不迫的样儿的确跟之前不大相同, 但分不清是真的, 还是在故作轻松。
只不过才七八天的工夫, 人就转了性儿了?
他有点看不透这变化, 眸色转冷,跨过门槛走到旁边,故意垂眼看她衣裙不整的样子。
“又不是叫别人瞧见了。在我这个做夫君的面前,着急遮什么?”
几乎就在落眼之际,姜漓不着痕迹地倏然转身,走到桌前时已将身上大略拾掇利索, 舀了盆清水洗莲藕。
“你若没事,就别在这里扰我烧饭。”
这完全是不愿搭理,连看一眼都嫌多的意思。
裴玄思当然不会走,眸色愈沉,目光逡巡着桌上备好的菜肴,又到灶前揭开锅盖,闻了闻鱼汤的鲜香,故意嗤声笑出来。
“呵,花样不少啊,还真没看出你有这个本事,以前在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对我这般尽心呢?”
“我做过的,你连正眼都没瞧,宁愿吃一碗新罗婢煮的粥。”
盆内撩水的轻响冲淡了话里的情绪,却化不开那份苦涩。
姜漓醒觉说得太过着意了,不由暗悔。
身后的裴玄思脑中打了个回旋,才想起“新罗婢”三个字的由来。
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却装得真像若无其事一样。
他胸中积聚的那股子闷气疏解了些,快意地勾起唇角:“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你什么时候变得记仇了?憋着话就说出来,犯不着离家不回吧?”
“我写好的‘和离书’你也该看到了,上面都说得清清楚楚,以后裴府再不是我的家,我也绝不会回去。”
姜漓把洗好的莲藕摆上砧板,刮皮改刀。
“噔噔噔”的切击声中,藕片齐整整地倒向一边,每下都是一刀两断,毫不粘连。
裴玄思拂身一转,挨到近旁,乜眼垂睨。
许是浸过水的缘故,她双手血色寡淡,略显苍白,可料理起那截藕来却是娴熟轻快,转眼就快切到头了。
他唇角不自禁地抽跳了两下:“上次说过了,文书要怎么写,随你的便,别指望我会答应。所以,你现在还是裴家的媳妇,不在家里相夫,却跑来给别人烧饭,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快随我回去。”
话音未落,呵声已经戳进耳中。
“回去做什么?每日里受你祖母的冷眼辱骂,还是对着空房子虚耗光阴?等你高兴了,不咸不淡地看一眼,说几句风凉话;不高兴了,便把火都撒在我身上,恨不得话里生出刀来,一把一把都扎在我心上。”
裴玄思默然不语,看着她苦笑摇头。
“我嫁进裴家一年,并没有过错,你祖母却在茶里下药,为是竟是将我像货物一样卖掉,后来不成,便故意引我去侍奉薛邵廷,如今更是把自己侄孙女都接了来,这是连后路都替你铺好了,我占着裴家孙媳妇的位置只会碍眼,还是别找麻烦,自己走了的好。”
她眼中晶莹闪动,但只是星星点点的含蓄着,没有滴落下来,脸上也淡淡的,不见一丝哀戚,似乎是在诉说早已被时光冲淡的旧事。
裴玄思蓦然觉得喉间胀痛,仿佛有东西堵噎在那里。
他喉头咕哝着,鼻息浓重,垂望着她明显清减的侧脸:“裴家到底是我在当家,祖母她做不了我的主,这是规矩……”
“那昌乐郡主呢?”姜漓仍旧不抬头,唇角泛起嘲弄,“我知道你跟她也不简单,她的主你做得了吗?”
直截了当的话,让裴玄思登时语塞。
窗外,之前的万丈霞光将要烧尽了。
天色渐暗,她清丽的侧颜开始模糊,手上怔怔的越切越慢,但那截莲藕终于还是只剩下指许宽的一段。
他额角抽跳,在刀锋将要落下刹那一把握住她的手。
“咱们两个之间的事,老扯上别人算什么?你先跟我回去!”
这情形就跟那日他夺她写和离书的笔一样。
姜漓用尽力气,怎么也扒不开那只铁钳般的手,猛地一回头,咬牙瞪着他。
“有意思么!裴玄思,轻贱我、出卖我、利用我,你都做过了,咱们之间还剩下什么?你若还有一丝良心,念着我从前的好,就签了那份文书……让我走吧!”
“离了我,又有什么好?你就开心了?从此再不会想起我了么?呵,那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