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183)
可薛邵廷却欲念索然,眼中甚至没有一丝微澜,半恭半笑地扯了下唇角:“这个……臣怕是有些累了。”
“累?”
徐允贞眸色渐沉, “呵”声不屑:“这几日看你还算老实听话, 才特地准你过来, 居然倒跟我说起‘累’来了。哟, 什么要紧事又让咱们薛大世子如此劳神呐?”
薛邵廷把那抹笑似模似样地定在脸上:“郡主这就错怪臣了, 连着几日城内城外, 各卫各军统统都在移防换驻, 繁琐事多得挠头,臣兼着东宫六率和北衙大将军的差事,哪容得了偷闲?”
说着,伸手到她腿上边揉边按:“不过么,没叫郡主尽兴,说到底还是臣的错, 稍时要怎么责罚,臣都甘心领受。”
徐允贞的脸色依旧是沉的:“当面嘴上抹蜜,背地里揣着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么?你不过是见裴玄思安然无恙的快出来了,心里头不痛快而已。”
她撩挑着眉,眼神冷媚地打量他:“恐怕还得再加上一条,八成是你对本郡主也腻了吧?”
一言不合,刀便亮出来了。
然而,那双腿仍旧搁着没动,任由揉捏,这便是没有动真怒。
薛邵廷脸一僵,略带委屈地撇嘴:“郡主这可不是冤枉臣么,早前就已经说过,臣能近身服侍,是莫大的福气,若没这个心,能提早小半日就在这里候着么?再说了,郡主怕也舍不得臣这双手吧?”
徐允贞慢慢展开眉,唇角轻挑,算是认可了他这份识相,眯着眼问:“既然城中各处禁军调防,你打算把裴玄思放在哪里?”
手恰好捏在腿弯处,薛邵廷不由自主地多加了两分力道,笑意在脸上蕴得更浓。
“这个倒是定下了,预备就安排在皇城东边的澄清坊值所,跟王府就隔着一道街半条巷子,从高处就能望见,近水楼台,好方便郡主行事。”
“嗯,这还差不多。”
徐允贞点点头,这才算是舒心惬意,顺势展了展筋骨。
“为了他的事,可真是没少花心思。等到真开口的时候,皇上案头上早堆了一大摞说情开脱的奏本,弄得我都不像雪中送炭,倒成了锦上添花了。啧,瞧不出这个姜漓,倚仗着她那死鬼老子的名号,还真能掀起些风浪来。”
说到这里,瞥见身旁的人蓦然呆呆发怔,不由一脚蹬了过了。
薛邵廷倏然回神,赶忙换了副恭谨的脸色:“郡主有话请吩咐。”
“一听她的名字就这副德性,瞧你那点出息!人家瞧不瞧上你,还真得两说呢。”
徐允贞望他翻了个白眼,眉目间又微露得意:“不过么,你放心,那天我把话都点透了,她是聪明人,心里也明镜似的,从今往后,她跟裴玄思再不会有什么瓜葛。往后怎么办,随你的便,真有本事的话,就赶紧把她收回府里看好了,省得在我这里碍眼生事。”
嘴上吩咐完,见薛邵廷真的告辞去捡衣服,咂唇一把拉住:“急什么,这会子就等不得了?”
她双臂缠上他脖颈,冷媚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怎么责罚,都甘心领受么?今晚不把帐都交了,你哪儿也别想去。”
傍晚,夕阳西沉。
漫天霞光像火烧一般通红,却漫不过高墙,前面那片土坪完全隐没在昏暗中,几乎已经跟入夜无异。
铁壁似的高墙上倒是垂挂着两盏风灯,石刻的狴犴兽首被莫名烘映出一种幽异的狰狞。
沉重的铁门被徐徐推开,裴玄思负手从里面走出来。
他眉心处留有一片红,澄澈的眼中横着血丝,但依旧是轩昂干练的样子,瞧不出丝毫颓唐的疲态,脚下也还是那种看似悠缓,却又行云流水般的轻快。
刘攸宁一溜小跑着冲到面前,扁着小嘴可怜兮兮地叫:“表兄,你可受苦了,这些日子我天天想着你,夜夜都睡不着……”
话说到半截,就放声大哭出来。
这哭相情真意切,的确是那么回事,恍然还真有点像如隔三秋的伤心想念,可眼角油亮的痕迹和那股子薄荷味儿,就藏不住假了。
“老太君叫你来的?”
裴玄思只垂了一眼,继续朝前走。
刘攸宁的哭腔立时就止住了,抹干净眼泪,随即换作一副笑脸:“是,今日是八月中秋,表兄又平安出狱,正好双喜临门。我没敢叫伯祖母劳顿,先在家里备好了酒宴,才特地来接表兄回家团聚的。”
她里里外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才几天工夫,俨然已经成了裴府的当家贤妇了。
嘴上不动声色的表功,却发觉对方越走越快,渐渐跟不上了。
“表兄,别走这么快啊,表兄……你等等我……”
“酒宴随你怎么安排去吧,记得回禀老太君一声,我另有要事,便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