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174)
迎儿探头瞧了好久才转回来:“娘子,这个人居然肯避嫌,倒也算不错呢,早知是这样,咱们就不用提心吊胆的提防了。”
“一会是坏人,一会又是好人,在你眼里也未免变得太快了。”
窗外的一切浮光掠影般闪过,姜漓漠漠地望着,打趣似的低叹,又像在喃喃自语:“今天上了这辆车,明日真不知会是条什么路了……”
雨果然越下越大。
城墙内的沟渠暗闸一时泄不净,水位眼看着慢涨起来,开始在街市间四处漫淌。
一道狭长的闪电斜斜划过,恰好晃亮了城楼上的高悬的牌匾,“景曜门”三个字的笔画如刀似枪,在高耸的壁垒间蓦然显出几分狰狞的味道。
几百名身着乌锤甲,腰悬利刃的禁军卫士冲过积水横流的青石路,奔向对面的城门。
那边同样是人影幢幢,甲仗森森。
两下里渐渐逼近,剑拔弩张,雨水湿蕴出的泥腥味都忽然显得异常冲鼻。
那些乌甲卫士在玉带河边停下,甲阵中为首的一骑不急不缓的走来。
裴玄思刻意等他过了桥才迎上去,依着规矩行礼:“末将见过大将军。”
“免礼。”
薛邵廷跨在马上打量了他两眼,又四下瞧了瞧,叹声笑道:“裴统军不必搜检,也不必巡城,整日只要看好这扇城门,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呵,如此清闲,真是让本将军好生羡慕。”
这副讥讽的口吻在意料之中,谁都听得出来,但裴玄思却从中品出一丝暗藏玄机的味道。
他一时猜不透,不紧不慢道:“末将职小才疏,只能当此闲差,昨晚是大将军当值宿卫,宫中才安然无恙,末将这点微末本事也才有用武之地。”
明着像阿谀奉承,暗里却直戳对方的心窝子。
又一道闪电袭来,光曳处同时照亮了两张俊朗生威的脸,眉眼间看似波澜不兴,却又杀意凛然的针锋相对。
电光暗去,薛邵廷“哼”声将手一摆:“罢了,陛下口谕,北城防务由东宫六率和侍卫亲军接管,神策军即刻调往南城守备,裴统军,还不快预备换防?”
他居高临下说完,别具况味地横了一眼,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裴玄思凛着两眼寒光转回身,张怀也恰好从邻街飞驰赶到,下马迎面奔来。
“兄长!”
“稍时再说,传令调防。”
“兄长,等不得!”张怀奔到身边,瞪着眼焦急万分,“大嫂今早收拾行囊出府去了,老太君二话没说,张口就准了。”
裴玄思身子轰然一震,像被夺了舍,双眼直愣愣的,半晌才回过神。
“去了哪里?”
“就是北城这边,贤和坊娘家。”
“北边娘家……调令让我去南城,薛邵廷,呵……”
第23章 金错刀 裴玄思,真是好心机!
乌云沉压,已经分不清是晨还是夜。
雨声漫耳,四下里一片昏默,只有城门边那间值房里亮着微弱的光。
两个漆黑的人影从暗处闪出来,蓑衣下的大叶甲片泛着水淋淋的光,左右拖着一个浑身瘫软的人快步走来,在门上轻叩了三声。
半晌,听到里面轻促的咳嗽声,才推门进去,将拖来的人扔在地上,随即又躬身退了出去。
门掩上之后,聒噪的雨声立时小了,逼仄的房内弥散着一股清淡,却又清晰可辨的薄荷气。
倒在地上的人像滩烂泥,背心血迹斑斑,还异常的向下凹陷,显然是被敲断了脊骨,手脚再也使不出力气,已经是个废人。
他疼得面目扭曲,颤抖着勉强仰起头,望向坐在对面椅子上悠然品茗的人,脸上的痛苦瞬间转为惊愕,又仿佛难以置信。
“呵,瞧出什么来了?要不要再看清楚些?”
裴玄思唇角淡哂,手里托着那盏茶,附身垂近。
“你……你……你是,裴太尉的……”那人瞠圆着眼,浑身抽搐,虚软的手竟然有了知觉,颤巍巍的手一点点朝他伸过去。
“总算认清楚了,那就好,这么多年你们就算没白活了。”
裴玄思好整以暇地拿盖子刮着茶盏,瓷料划硌出的声音像在骨缝间磨蹭,听得人遍体生寒。
随着清脆的磔响,盏盖应声碎开尖锐的一角,转眼就豁开了地上那人的喉咙。
张怀这时推门进来,刚好赶上这光景,不由一惊。
“这……咱们好不容易抓到个点子,正好顺藤摸瓜,啧,兄长这是为什么?”
裴玄思把缺了口的茶盏往桌上一丢,厌弃地拂着手,眉眼间是舒展的畅快:“怕什么,不过是个小喽啰而已,那伙人大概藏在哪里,我已经心里有数了。”
“兄长知道了!”张怀立时转惊为喜,“在哪里?我这便带人去擒拿这帮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