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169)
姜漓对那次被迷晕后拐带上船的细节毫不知情,只道他是故意拿这话来羞辱自己,不由更是气苦。
就只是这一霎的怔愣,裴玄思便没再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手臂在腰间一紧,让她紧贴在自己身上,没有丝毫转挪的空隙,另一只手钳住秀巧的下颌,把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强扭过来。
几乎是贴面相对的距离,鼻息相闻,彼此都能感觉到那股蒸氲的温热。
而她脸上的情绪,也在他眼中一览无余。
有强忍疼痛的凄楚,有情灰意冷的伤心,也有不堪折辱的恼怒,但就是看不到惊慌失措的恐惧,更不用说屈服。
裴玄思凝着那双倔强的眸,眼底寒意渐浓,又莫名含着一股沉郁的闷气,排遣不了,也宣泄不出,此刻正烈火一般烧灼着他。
下一瞬,他毫无顾忌地俯头吻住她血色柔淡的唇。
刚一碰触,那娇躯便陡然热了起来,挣扎也立时变得狂乱。
他没有半点怜惜,恣意享受她颤抖的唇上滑如凝脂的触感,一边听着耳畔无助的嘤咛,一边体味着怀中蜉蝣撼树似的徒劳挣动,莫名的快感油然而生。
臂膀不断收紧的压迫感和唇齿间的厮磨,让姜漓几乎无法呼吸,勉强透进半口气里也全是男人身上混杂着薄荷香的独有味道。
她使不上劲儿,全身的力气都像被那两片凉薄的唇抽干了,脑中渐渐开始晕眩。
她能觉出他在全情投入,全然不加掩饰。
但却不含一丝温度,甚至连男女间的情欲都算不上,纯粹只是在发泄积怨而已。
霎时间,无边的悲愤和凄凉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吞噬融化……
裴玄思还沉浸在难以言说的畅快中,全无所觉,等上唇传来锥心的刺痛时,已经躲闪不及。
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在口中弥散开,他猛地仰起头,双眼血红,目光中凛起凌厉的森寒,钳着她下颌的手也移向脖颈。
姜漓不住地喘息,那口气好像怎么也上不来,泪水蒙住了眼,连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也模糊难辨。
“你就……这么恨……我么?”
她哽咽得浑身颤抖,樱唇上染着他的血。
裴玄思一怔,望着那行泪水从她苍白的颊边滑落,将那片血冲开,顺着指痕犹新的颌往下滴。
血色丝毫没有被融淡,反而愈发鲜红。
从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这样。
于她而言,才刚刚开始,可对他,早已是经年累月的折磨。
这种折磨生不如死,却又无法去死,只能生生地干受着,直到把人耗成无情无义的行尸走肉。
他按在她颈上的手缓缓卸去了劲力,但没放下,依旧悬在那里,指尖轻触着那肌肤间促起促落的颤动,可眼中的冷意却几乎没有半点沉落的迹象。
“不错,只要一瞧见你,我就想起阿耶和娘是怎么从那个火洞里爬出来……那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淡淡地凝着她,可话里的每个字都咬得山一般沉重。
“那……咱们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姜漓只觉那颗心又像一寸寸被碾过,已经不知散碎在何处,脸色白得像纸,虚软的身子摇摇欲坠。
“没意思么?别急,先听我说个故事。”
裴玄思唇角重新挑起玩味的笑:“我记得,那是发配到北境的第一个冬天,临近年关时下了五六日的大雪,祖父一天一夜没回来……我踩着半人厚的雪寻出去,在牢城营外找到他。原来是交代他放养的马在雪地里冻伤了几匹,管营的军头随口责罚了四十棍子,打完之后就当作死人一样丢了出去。”
他顿了顿,睨着她微露惊愕的样子,继续道:“等背回家,祖父眼瞧着快不行了,我又走了十几里路,去市镇上找郎中来救命,人是找到了,没曾想开口就要五十贯。那时候我们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早拿去典当了,到哪儿去找五十贯给他?实在没法子,我只好拿那条祖传御赐的扣带抵给他,才勉强救回祖父的命……后来,我多方打探,居然查到那郎中出家做了和尚,还装模作样的‘大彻大悟’,成了一代高僧。呵,死得早,算便宜他了。”
说到这里,他俊美的脸已然狰狞可怖,有意无意地又俯到近处:“所以,你以为替我拿回那条扣带,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以后就能做对恩爱夫妻,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么?”
“没有……我没有……”
姜漓阖上眼喃喃自语,泪水愈发抑制不住。
还真叫迎儿说中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但却是这样想的。
原来她做什么都是错,只是自己傻傻的不明白罢了。
这段深仇大恨就像巍然绵延的山脉,把他们这条本来同源的江河分割为形同陌路的两段支流,一段在这头,一段在那头,纵然相望,也永不会再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