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白昼(55)
审判厅骤然炸开了锅。
在场的人和妖怪都张开了嘴,一时间议论的声音像是海潮般无止无境。审判长不得不用法槌重重地敲击桌面:“肃静!肃静!”
他警告大长老:“你必须为自己在审判过程中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宣檀的死,是一桩早有预谋的谋杀,而非除妖局官方判定的意外。”大长老抛出了更为惊人的内幕,“最初是绮罗一族的家主找上了我,他告诉我,我们被鬼族踩在头上太久了,宣檀草拟的和平共处条例更是触及到了无数人的利益。有的妖怪选择沉默忍耐,但我们决定反抗。”
“她接到了一个任务,和其他几名鬼族共同来到了一座小镇上;不止是他们,所有鬼族都被各种各样的缘由引诱到了这里。宣檀是当世最强大的妖族,她所拥有的能力不计其数。我们为此准备了无数祭品向许愿机许愿:三秒钟内,宣檀无法召唤出任何灵体、不得使用任何能力。”
“在小镇上发生了一场屠杀。”
“鬼族的恢复力是惊人的,普通妖怪难以自愈的伤筋断骨,鬼族只用半天就能恢复如初。有这种麻烦的体质加持,我们不得不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一共用了三天时间才彻底杀死宣檀。”
大长老说到这里,嘴角边缓慢地浮现出笑意,仿佛又闻到了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在她死的那一刻,我和其他人拥抱着欢呼,像是取得了一场光彩的胜利——是的,我们知道自己正在犯下多么恐怖的罪行,我们全部穿着面具和斗篷,从头到尾没有问过彼此的名字。”
徐以年脸色难看地注视着侃侃而谈的大长老。
他抓着扶手的五指不断用力,到最后咔嚓一声拧断了木质的扶手,木刺猛地扎进他的指缝间。
“徐以年!松手!”宸燃低语,“你流血了!”
徐以年恍若未闻。
他机械地听着大长老描述那天的景象,不由自主回忆起了宣檀的模样。对于徐以年来说,她是一位非常温柔可亲的长辈。
宣檀的性格和郁槐并不像,虽然是受到两界尊崇的大妖,宣檀在家人面前却非常随和。知道他和郁槐谈恋爱后,她玩笑似地问他郁槐是不是拿什么威胁人了,他摇头否定,宣檀便放心地掀了儿子的底——别听他胡说八道!什么假装相亲应付家长啊,他早就喜欢你了。以后他要是欺负你,阿姨帮你揍他!
她看起来太年轻了,在签订婚契时,徐以年不怎么好意思地改口叫了她妈,宣檀高兴地拥抱了他。
那么温柔的,郁槐的妈妈,竟然生生受了三天折磨才彻底死去。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啊……
徐以年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们到底对她、对郁槐、对整个鬼族都做了什么?!
“她挡了那么多人的路,死了多好啊。”大长老的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叹息。
没有谁再说话了,整个审判庭沉默地听他讲述那场暴行。大长老的眸光落向陪审团的位置。
“时至今日,我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谋杀。最初联系我的绮罗一族在宣檀死后销声匿迹,我私下调查过,发现那是一个空壳子,那一族的妖怪早在十多年前全部死亡了,联系我的人十分谨慎地用了假身份。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在今天说出来,并且保证它的真实性。”
“除妖局有人参与了谋杀。”大长老沉声道,“参与这件事的人一定地位不低,从任务的派发、到后来以意外为由草率了结这件事,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他们一定能从宣檀的死亡中收获不菲的利益。在一两个杀害宣檀的同谋身上,我闻到了人类的味道。”
审判厅的各个角落传来窃窃私语。
除妖总局的除妖师从陪审团里站起来:“一派胡言!除妖局一向对宣夫人尊敬有加!”
“审判长,犯人已经丧失了理智,这场审判应该被终止!”
审判长又一次用法槌重重敲击桌面:“肃静!所有人,肃静!”
他看向大长老,搅乱了整场审判的老者神情异常平静,审判长见过很多犯人,对于这种没有波澜的平静并不陌生。
他一定在心里设想过很多次现在的场景,当它真正发生时,他才能不受外界干扰。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所言?”
“事情发生太久了,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地隐藏了自己,我没有证据。”
陪审团上的除妖师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
“但我有比证据更具说服力的东西,我相信不会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在我交出这件东西之前,我要提醒某些人,她的孩子也在这儿,他在看着我,也在看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