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日(无限)(160)

作者:我沉山海

钟糖没走。

“你也该睡会儿,”黎放对司轻说,“走吧,挑个房间?”

“那还是去二楼吧。”司轻说。

黎放点头说行,拉着他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

弗尔希抬起眼:“你也去睡会儿吧,不用陪我。”

钟糖说:“你看起来不像。”

“我习惯了,”弗尔希说,“真的不用。”

“我也习惯熬夜了,不用这么担心我。”

弗尔希不吭声了。

两个人面对着火炉沉默了很久。弗尔希一直盯着火炉看,仿佛里面燃烧的是他的过往。

“哎,”钟糖问,“你想不想活着?”

“不知道。”弗尔希道,“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想过要活着这个选项。”

“可是你喜欢我吧?”

“是啊。”弗尔希说,“可是我……我不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就是想着,反正等我死了,等杀了上帝,谁都不会记得这些,所以我死前想……想体会一下吧,我还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反正等到最后,他会把所有人记忆里有关这一切的部分都抹去,反正你也不会记得我。”

“说真的,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都不知道活着是什么了。”

“我流浪太久了,上帝总在让我做有关于这些的梦。我一直在翻垃圾,甚至跟狗抢吃的,从它嘴里掰,因为我妹妹很久没吃饭了。后来吃的拿到了,我也被狗咬了,也不敢去找医生,怕被杀了,那只手上的伤就那么放着,后来发炎了,我怕染狂犬病,就拿了把刀把那块肉剃掉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对着镜子对着水面,会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在做梦,不认识镜子里的女人。可后来我有天晚上看四周没人,悄悄脱了下裙子,又不认识镜子里的男人了。”

“我把安弗莉送进教堂以后,一个人躺在巷子里睡了三天三夜,后来饿醒了也不想动,躺在巷子里看窄窄的天。我后来再想,都不明白那时候怎么没寻死。”

“出事那天晚上,我父亲说,你想活着,就得扮女人,大家都认识你这张脸,你必须是女人。”弗尔希说,“所以这次行动的时候,我想我是个活的神选者,从善天跑走之后在世界末日里发了会儿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自己穿上裙子变成女人了。”

他仿佛想和钟糖说这些很久了,一说起来没完没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其实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很清楚很清楚。”弗尔希垂下眸来,“那个修女带着的人来笑我。他们算我能换多少钱,说我居然在扮女人……他们穿着基督教的衣服,做撒旦的事。”

“安弗莉的血溅在我身上,溅了我满脸。我疯了,我冲上去要杀那个开枪的修女,但我流浪好几年了,我瘦得跟骷髅一样,根本赢不过那几个人。他们扒开我上身的裙子笑我,最后也一枪爆了我的脑袋。”

“其实刚死的时候真的记不得。我那时候快疯了,根本记不清事,可这八百年里总会被掐着脖子梦到这些,我甚至都记得那个修女开枪的时候天上有乌鸦飞过去,那乌鸦叫了几声我都知道。”

“我已经流浪八百年了。”他说,“我那么相信上帝,但他最后杀了安弗莉。”

“也杀了我。”

“……但也不是说,这些年一点儿好事都没有。”

“那些大天使都是好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方法关心我。加百列会给我讲些故事,他是上帝之眼,上帝的情报里有一半都是和他共享的。米迦勒为了哄我开心,说自己去学了编头发,把我一年一年留得特别长的头发给我编好,不过也有时候编着编着他就急了,拿着剪子骂骂咧咧地要给我剪掉。”

“犹菲勒总是一声不吭地在旁边守着我。他不爱说话,也不太会,就坐在一边什么都不说地低着头不看我。有次上帝走了,我问他怎么不看我,他说如果我看你的话,上帝就会看你。”

“圣德芬会给我弹竖琴,吹号角,还会给我做松饼。”弗尔希轻轻念叨,“拉斐尔是治愈天使,他会给我治伤;乌利尔很闹腾,他总变出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逗我。”

“智天使很喜欢人间,他会给我讲人间的事,他总挑好的事情讲。”

“……我从没觉得他们在监视我。”弗尔希说,“我从没觉得他们在监视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发抖。

钟糖看他,见到他眼眸发颤,轻抿着嘴,仿佛在隐忍什么。

“你在哭吗。”他问。

“我不知道,”弗尔希说,“这算哭吗。”

“算的,人是会为别人的离开或牺牲而哭泣的生物。”钟糖说,“这证明我们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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