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识途(56)
头一次为了一个女人,担忧到夜不能寐。
只要一闭眼就能重复般地回想起那天她躺在自己怀中缓缓闭上双眼的模样,像是一场电影的慢镜头似的,被厉戎在脑海中一遍遍刻意回放,又刻意拉长。
宛如自虐。
不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她虚弱地躺在他怀抱里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突兀在厉戎耳边炸裂开来,几乎震耳欲聋,震得他头脑发懵,手脚发麻。
——完了。
那个声音说。
厉戎,你完了。
不管以后怀里这个姑娘是想要他的人,还是他的命,给她,全都给她。
只要她能够安然无恙。
“所以说,我们在梦里不管过了有多久,十天还是十年,在现实生活中都只是经过了一晚上?”甘棠皱着眉边思考边问道。
厉戎拉了个椅子坐在了她床边,点了点头说:“没错,按照我当时醒过来看的时间来说应该是这样的。我记得我们上山找游仙枕的那天正好是二十七号,也就是农历十五。”
“诶,对了!我们找到的那个游仙枕碎片呢?”甘棠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急匆匆的问厉戎道,“井建没趁着我们昏睡的时候把它偷走吧?”
厉戎摇摇头说:“你放心,还在。我把给收起来了,总不能让它一直大喇喇地放在外面。这几天你没醒,我也没心思去二十四小时看守那玩意儿。”
听了这话后甘棠才算是舒了一口气,他俩拼了老命累死累活找来的东西,可不能再丢一次了。
“也不知道李白他怎么样了,”她又想起那人之前疯疯癫癫的模样,有些担忧地垂下了眼眸,半是自责地说道:“我总觉得他变成那样有我们一部分的原因。”
厉戎没说话,盯了甘棠好一会儿,然后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像是被她皱眉咬唇的懊恼小模样给都乐了,一抬手胡乱地揉了下她的头发,笑骂她一句:“傻姑娘。”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傻的姑娘呢?时时刻刻都在为别人着想。
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厉戎抬眸望向她的眼睛,心里一片柔软,她身上有着旁人没有的通透和孤注一掷,知世俗却不世俗。
这个这么好的姑娘现在是他的了。
甘棠见他一直不说话,微微蹙眉疑惑问他:“诶,想什么呢你?”
厉戎边笑边摇头说了句:“没想什么”,然后突然趁着甘棠不注意的一瞬间,猛地倾身上前,一手拉住她胳膊,另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克制地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吻,轻飘飘的,一晃而逝,温柔得像是刚落地的羽毛,与平日里他锐利果断的风格完全判若两人。
却莫名让甘棠感受到了视若珍宝的意味。
厉戎毕竟也算是有了一次经验,亲完后并没像上回一样那么不知所措。但他耳根仍是有些泛红,却固执得不舍得离开,他放下了遮着甘棠眼睛的手,绕到背后紧紧地环住她,唇抵在她发顶,不露痕迹地轻吻了两下。
“别担心了,他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厉戎说:“从游仙枕被他摔碎的那一瞬间起,他就已经从梦里出来了。不过奇怪的是,李白他好像不太记得清梦里他到底梦见了什么,而且之后发生的事也都没有印象了。当时我已经先将你送回了别的屋子,他还一脸迷茫地问我你去哪了,我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他,后来他也没多耽搁,第二天就离开了统领府。送他走后没过多久,我也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再一醒来,所在的地方就还是当初咱们晕过去的那片树林,而且时间也仅仅只是过去了一晚上而已。”
听了厉戎的话,甘棠才算稍稍放下点儿心来。她闭了闭眼,下意识地往他怀里又拱了拱,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总觉得还有些恍惚,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似仍旧历历在目,仿佛下一秒睁开眼就又回到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对了,”厉戎安抚地摸了摸甘棠的长发,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当时李白发疯时嘴里一直哼唱的那首曲调吗?”
甘棠听到他突然提起这事儿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记得啊,好像中间有几段是七个一拍,后来就听不太出来了,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李白清醒过来以后,他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印象,但唯独记得这个莫名的曲调。”
“然后呢?”甘棠问。
厉戎的眉眼沉了下来,似在思考些什么,隔离片刻才说道:“然后他当场用这个曲调做了首诗,就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听到过无数次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