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识途(24)

作者:青山迟

两人之间隔出了几步的距离。

厉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动作,眸深如点墨,心里暗自回想着之前看到的密报。

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平时娇生惯养长大,向来优雅端庄,说话轻声细语,走起路来连裙裾扬起的高度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变得如此敏捷,甚至刚刚错身的那几个动作,竟隐约能看出练过武的痕迹。

真是有意思。

奚荷弓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厉戎,眼神凶利,脸色苍白,整个人似是严重脱水一般,嘴唇干裂,颧骨高突,完全想象不出她原来温婉美丽的模样。

静寂的夜里,所有人都似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大气不敢喘一声。

除了奚荷。

她呼哧哧的喘着粗气,嘴里还始终在哼着那首不知名的曲调。无词,像是随意编造的,但细听之下却发现,她哼唱的曲子像是有规律的。

厉戎数了数,大概七个拍子循环一次。

耳边突然劲风袭来,厉戎反应极快,往左错了一步,没有往后退,反倒是直冲冲地迎着奚荷的方向。

她似是被厉戎这一举动惊住了,手里的木棍仍停留在空中,还没来得及动作。厉戎见势借着面前树干的力一跃,直至空中,然后反手解开腰间佩剑,顺着下落的势隔着剑鞘往奚荷颈上一敲,力道使得恰好。

奚荷轻飘飘地往后坠去,手中木棍“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身旁候着的家仆们抓住时机,匆匆忙忙一拥而上,又是抬又是捆,终于将她安全的弄回了屋子。

一场闹剧落幕。

书房只有厉戎和陈国公两个人。

他沏了杯上好的茶,放在厉戎面前,然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奚荷这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厉戎没太过惊讶,刚才踩着榕树借力时,他低头无意瞥了一眼,那树根旁除了一个正在挖的坑之外,还有好几个大大小小,错落不一的土堆,时间看上去就不是最近的。

而这也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想。

——她挖的就是坟。

陈国公没注意到厉戎的神情,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半个多月前,又或者更久,奚荷就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了。

我也是偶然间听仆人们提起的。

——小娘子这一段时间奇怪得很,三更半夜不睡觉,埋头不知道在屋子里做些什么,还不让婢女们进去。

——还说呢,我有次去给她收拾衣服,发现上面沾了土,还沾了血。

起初我没在意,直到后来她连续几天不出门,也不吃不喝,甚至连我夫人都来跟我说这件事,我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我去找了奚荷。

当时她伏在桌上作画,全神贯注,像是不愿搭理我,听见我问她的时候,她才抬起头。

厉戎聚精会神,问他:“然后怎么样了?”

陈国公似是不愿意回想一样,声音苍老了很多:“奚荷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她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是个多温婉的姑娘啊。”

他顿了顿,像是不忍,“我从没见过她那种神情。”

哪种神情?

就是那种明明是至亲之人,眼神却是完全陌生的,嘲弄,冷漠,又凶恶。

尤其是她胳膊底下压着的那幅画。

更是令人浑身泛冷。

“什么画?”厉戎问。

陈国公转身从书桌上抽出了一张三尺大小的宣纸,平铺在他面前,说:“就是这幅。”

厉戎一瞥,怔住了。

画上画的就是陈国公府后院的那颗榕树,而榕树的下方则画了七个大小不同的土堆,上面还竖着牌位,牌位上用簪花小楷写了字。

他低头仔细辨认。

胭脂,素绿,青苓……牡丹。

七个人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第016章

永乐坊。

洛河沿岸最热闹的教坊之一,全洛阳城的乐舞艺伎皆汇聚于此,雕栏玉砌,花天锦地。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甘棠皱着鼻子错身从满身香粉的人群中穿过,跟在李白身后,疑惑问他。

李白负剑走在前面,右手拿了一个系着红线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听到甘棠的问话后,转过身冲她眨了眨眼,嬉笑着说了句:“来做什么?当然是来看美人啊。”

语气随性之至,眼神却无比坦荡。

甘棠没吭声,凝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绯色衣袍,发带和腕带是皓色的,与他长剑上的剑穗相得益彰。

原来历史上的李白是这般模样啊,整个人像是一股多情又不羁的风。

——抓不住,握不着。

……

永乐坊门口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似是在闲聊,见两人过来,也没起身,其中一个满脸倨傲地仰头瞅了瞅他俩,边磕着瓜子边说到:“我们这儿可是一夜千金,两位确定要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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