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他伸手理了理她被弄乱的长发，垂眼看向她，下颌线紧绷着，似是在刻意压抑着自己。

“不要怕，小棠花。”

他沉默了良久，才从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这话他说过好多遍，再说出来显得无力又苍白，但是没有办法，厉戎想，他连自己宽慰不了。

……

一点刚出头，甘棠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与厉戎对视了一眼，然后按了接听键。

“喂，你来了吗？”

甘遂的声音从话筒里遥遥传来，伴随着电流微弱的滋滋声，显得模糊而断断续续。

“棠棠，我们……在你的酒店楼下，你下……来吧。”

甘棠眼神敛了一下，简短应了句。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她就没再耽误，径直从沙发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里的联络器，然后弯腰拎起身边的工具箱，准备下楼与他们汇合。

厉戎没作声，目光一直追逐着她忙碌的背影，直至她推开门离开，两人也没有任何的交流。

过了几分钟，他蹬上黑色的军靴，然后拾起桌上的车钥匙，将房卡抽了出来，反手拉上房门，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甘遂开了一辆黑色的老式桑塔纳，一手夹着烟搭在半开的车窗上，见甘棠下来，忙挥了挥手喊到：“棠棠，这里。”

重庆多山，天气也多变极了，上午还好好的，现在就突然变得阴沉沉的，肉眼可见的闷热起来。

车里开了空调，甘棠刚一打开后座的车门，便迎面袭来一股冷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烟味，她的手扶在门上顿了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坐了进去。

等她上了车才发现，整辆车上除了驾驶座上的甘遂，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个人，高高壮壮的，穿着一件儿黑色的t恤，贲张的肌肉撑满了整个袖口，从甘棠的角度，正好能瞥见他大臂上若隐若现的纹身。

竟然是个熟人。

那人从后视镜中瞅见甘棠若有所思的打量，咧着嘴一笑，拉下脸上的墨镜，转过身看向她，自来熟地打起招呼。

“甘小姐，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甘棠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脸上却不动声色地扬起一抹笑，毫不畏惧地回望向那人，语气冷淡，似话里有话：“是啊，真是好久没见，上次没能请你去喝喝茶，可真是可惜。”

“诶，你们俩认识啊？”甘遂看了看两个人，有点儿惊讶。

“有过几面之缘，但不算太熟。”甘棠冷笑道：“还需要你再给我重新介绍一下。”

“哦，你可以叫他大刘。”甘遂说道：“这位是爸爸的……同事。”

同事？

甘棠的目光从两人身上逐一扫过，无声而又嘲讽地笑了一下，然后托着腮缓缓移向了车窗外，没再吭声。

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并不好过，从重庆市区到小北村的路不全是完整的柏油路，尤其是到了后面挨着山跑的时候，整条路更是坑坑洼洼的，尘土飞扬。

“什么时候能到？”甘棠被颠的有些晕车，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捂着嘴，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甘遂面露担忧地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她，语气带着安抚：“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甘小姐你这不太行啊。”大刘抱臂懒散坐着，听到她的问话后特意转过头，眼角眉梢都挂着极恶意的笑，嘲讽道：“还没到地方呢，就成这样了。”

甘棠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又过了十几分钟，等到她坐到实在忍受不住快要吐的时候，车速终于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在车轮扬起的沙砾与尘土中，几栋破旧不堪的土坯房映进甘棠的眼里。

她跌跌撞撞地推开车门，然后弯腰蹲在旁边的地上缓了好久，才渐渐恢复过来。

“甘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跑这么远。”

前方忽然传出一阵脚步，踏在碎石上，发出摩擦与碰撞的响声，紧接着费狄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甘棠扶着车尾巴站直了身，抬眼径直望向前方。

除了费狄之外，他身后还跟了两三个男人，或高或矮，都穿着黑衣黑裤，随性而立。

离费狄右手最近的一个男人，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儿，黑色短发，眉眼清秀，手里拎着个银色的箱子，一抬眼正与甘棠的视线恰恰好撞在一起。

一瞬间，甘棠如遭雷击。

她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拿不稳手里的东西，甚至连嘴唇也开始微微泛白，嗫嚅了半晌，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目光从那人的眉眼一寸一寸扫下去，落到他脚踝上的纹身，进而再落向他脚上那双黑色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