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20)
他目光扫到浴缸旁,略顿了顿。
一条丝质衬裙被扔在椅子上,似是主人急着出门,慌慌张张换下后随手放在此处。
女人最贴己修身的衣裳,仿佛一滩水般浮在浴缸边缘。轻薄柔软得仿佛她身上一层肌肤,连带着温度气味,形色俱全。
指尖碰上它的一霎,才发觉这东西竟有实体。笔酣墨饱的颜色,颤颤巍巍,仿佛他指尖稍稍用力就会戳破它,那丝滑的衣料像流水般从指缝中往下倾泻,但他的确真真切切地将它握在手中。
“你还好吗……?”门外忽然响起一声。
陆照年猛然回过神来,指尖那条衬裙悠悠荡荡往下掉,他连忙俯身接住放回原地。
“没事。”出声时才发现喉咙肿胀得厉害。
打开水龙头,狠狠冲刷着双手,连洗了好一阵,凉水好容易让温度降下来,他推门而出时已经恢复人前的冷静。
“又不发烧了吗?脸好像有点红。”江月见他脸色不对,想到他本是肺炎住院,却被自己拉来做苦力,还以为他又发烧了。
“没有。”陆照年面无表情,语气硬得像是要吃了她。
江月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分明刚才还挺温柔的……再抬头时却见他已经穿上西装外套,一副要走的样子,忙道:“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你在邀请我?”陆照年正微抬下巴,系着领口处最上方一颗扣子,侧过脸看着窗外夜景,语气略显轻佻。
都是成年人了,一个独身女人邀请旧情人留下来吃晚饭,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不是……”她哪里想到他的思路会歪到这上面去,连忙出声解释,却又发现这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免有些着急。
“开玩笑。”他轻咳一声,在心底暗骂自己话不经脑子就说了出来,“我走了。”
他似乎真的有些抱歉,说走就走,转眼人就已经迈过门槛,往黑漆漆的楼道里去了。
“等等,我送你!”江月拢了拢身上披肩,追上他的脚步,迎着他灼灼目光,只得低声解释道:“楼梯里黑,你走不惯的。”
陆照年心底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难得没有出口讽刺讨人嫌,顺着她的话道:“是,多走几次就习惯了……”
高跟鞋和皮鞋一前一后踩在水门汀地面上,她不出声,装没听见。
把人送到了公交车站,直到车都停站了,陆照年才想起来,“有零钱吗?”
他平时身边都跟有助理,出门是向来不带钱的。
江月只得庆幸自己出门时拿了小手包,她低头翻出两个硬币,见他大大方方朝自己伸出手,不再矫情,将硬币放在他手心。
指尖同掌心有一瞬间的接触,他掌心温厚温暖,一如从前。
随着硬币落入投币箱中的咣当一声,公共汽车发动,向着前方缓缓驶去。
透过车窗,他看见江月还站在站台边目送他离开,晚风吹起她的旗袍和长发,在夜色中纷飞。
她把一缕恼人长发别到耳后,站在风中,久久望着他。
他从没有想过,十年后的江月会长成这样子。从前她热烈又奔放,好像一枝还未完全盛放的红玫瑰,热情得叫他无处可逃。现在她沉静得好像白瓷瓶一支白玫瑰。
车站那人还在望着他,他突然想到自己从前无数次送她离开,无数次看着她的背影——这倒是她第一次送他。
靠回椅背,陆照年放在膝上的五指并拢,稍稍用力,只抓住了虚空。
刚才应该牵她手的。
第12章
下午,方宇轩推开办公室玻璃门,果然看见办公桌后坐着那人。
他倚着玻璃门,忍不住嚷嚷道:“陆照年,我记得你应该星期一才出院吧?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好了。”
办公室里只有书页快速翻动的声音,陆照年低着头奋笔疾书,金丝眼镜反射冷光,懒得给他回应。
“嘿,你这人!”方宇轩见他不声不响,气不打一处来,就想上来抢他的笔。
陆照年把手中钢笔搁到桌面上,轻松躲开他的攻势,靠着椅背单手解开衬衣最上方的扣子,冷淡道:“一边去。”
“你吃错药了?”方浩宇两手撑在桌面上盯着他,企图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我只是觉得愉悦的心情有助于工作。”陆照年指尖揉着眉骨,浓密眼睫下笑意一闪而过。
方浩宇是谁,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同寻常,几乎立马就断定:“是月月?”
除了江月,还能有谁能让这老狐狸露出一脸怀春的表情?
“你和她很熟?”他眉尾微挑,取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低着头细细擦拭。都亲昵得叫上小名了,怎么以前没觉得这个称呼这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