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早就坐了个白头发的老爷爷，跟他老爷子年龄相当，却鬼气沉沉的。

他坐下问道：“你就是那个高先生？”

“小道士，可认得我？”

“故人啊，换了个人皮囊，还真是不认得。”唐文沅把腿撂到桌上，挑起眉说：“灭天大将军好心情，总算不枉了我昨日受的苦。”

灭天正眼都不看他，问道：“万俟怎么会在唐家？”

“他这么大的人，他在哪儿可不是我决定的。你去问他吧，他见不见你就另说。”他打了个响指，“现！”

“臭小子！让你试试我鬼界八十一层的滋味。”鬼三子凭空出现，一把将唐文沅扯起来，推到墙角，却被唐文沅在后脑袋拍了一掌，就立刻软下来。

“鬼以阴气为生，最怕阳气，老祖宗诚不欺我啊。”

灭天仅抬起两个指头，就把唐文沅紧紧地按在墙上。

“敬酒不喝喝罚酒。”

他两指缓缓动著，唐文沅的脖子上渐渐现出一条血痕。

他却毫无惧色，而是勾起一笑，墙上的他变成了鬼三子，虚空中探出一只手，把他拉走了。

灭天不单迟了一步，还被从越墙而来的孟梦拦住了。

“灭天，你做的好事可真多。”

“让开。”他抓起鬼三子，抽了一巴掌，“废物。”

他带着鬼三子走了，唐文沅则带着万俟言堂而皇之地走进陆长官的办公室，将他扯了出来，再指着办公室说：“砸了。”

回到唐家，还没有脱鞋，林伯就请他去接小叔的电话。

他皱着眉听小叔念着，后来听不下去了，就说：“行了，小叔，别说我不念亲情，明天就派人接你们回来。”

他用力盖下电话，瘫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长气。

这人间真是纷纷攘攘，他怎么要把这些破烂事都揽到身上？

125、【一百二十五】

九扬是在三月底回来的。

唐文沅刚接了小叔一家回来，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吃午饭，若非他突然出现，这顿饭还称得上和乐融融。

自他消失以来已有几个星期，与五百年的等待相比是极短的，奈何等待总是磨人的，便又变得长了，尤其他的消失是迫不得已的。

他站在桌外看着唐文沅，像个局外人，眼神里多了一份疏离。

但当唐文沅阔步朝他走去，伸手牵起他时，那疏离就暂且被掌温融掉了。

“啪”的一声，大伯爷用力放下碗筷，沉声说：“家里人吃饭，不留外人。文沅，坐回来！”

“大伯，你知道的，九扬不是外人。”唐文沅看向林伯，“林伯，在我旁边多加一份碗筷吧。”

“我们的饭桌上从来不坐狐狸精……”大伯爷气呼呼地说，却被老爷子出声制止了。

“有林，加碗筷。都坐好吃饭吧。”

这顿饭大伯爷是吃进胃里堵在心的，唐文沅还算机灵，收敛了，只是见九扬没什么胃口，一次忍不住手，抢了小弟夹起的鸡腿，放到九扬的碗里。

小婶嚷了两句，他干笑了几声，就埋头吃起饭来。

无惊无险吃了这顿饭，唐文沅拉着九扬上楼，敲了万俟言的房门。

门霍地一开，扑上来一堆黑灰，唐文沅立即捂住九扬的嘴巴，看着那个从鬼界来的炼丹炉，问道：“你在房里炼丹？”

“不行？”他背对着他们说。

“行行行，你万俟有什么不行的？今晚我就不跟你出去了，你一个可以吧？”

他灰头垢面的回头看了一眼，就一眼，已经使九扬心虚了。

他到底知道多少，九扬猜不准。

当他很爽快地答应之后，九扬就认定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们都不明说出来。

唐文沅与九扬去了中林市的中央公园，那里比以往冷清多了，纵然初春将到，树上已长满了花苞，这年却没有了赏花的心情。

公园正对全市最大的摩天轮，很高，九扬一直盯着最高处，他想，在那里就可以将中林市饱览无遗了。

今晚不是适合坐摩天轮的日子，却又似乎是最好的一晚。

他默默地将选择权给了唐文沅。

他们乘着风坐在树下，唐文沅躺在他的大腿上，看着蔚蓝的天空说：“今儿个的天气真好，你回来就更好。”

九扬心不在焉地说：“可惜好天气总不长久。”

“那是，明天就四月了，快的话，今天晚上就会下雨。我们这边一到四月，雨就下个不停。你还记得上年我们在光明大饭店外面的那次见面吗？就是下着雨的。如果不是在雨天重新见到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雨天的。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什么这里肮脏，不想死的话就走——”

“然后你问我，我想死吗？”九扬笑了一声，低头对上了唐文沅的眼，“我活了这么多年，照道理说，死就死吧。但我不想，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