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大师(48)
主家按惯例都是早到的。兰平带着叶可可上了装点完毕的画舫,安排她在留好的位置坐下,才急匆匆的回到岸边,指挥家仆在草地上摆起了家什。少女先是对着一池碧波发了一会儿呆,等到有嬉闹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才发现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因有男宾在场,女眷们戴着各色帷帽,娇花皎月般的容颜在纱帐后若隐若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每当有适龄男子经过便发出清脆的哄笑,时常把对面臊得不行。叶可可往常也混迹在她们之中,很是知道这群千金小姐端庄假面下的德性,正准备打量一下那些反被调戏的青年才俊到底姓甚名谁,就发现身下的画舫不知何时竟开动了起来,载着她向湖中心游去。
叶可可不由得站起身,推开舱门向着船头走去。这画舫颇为高大,足够三层楼那么高,兰平郡主先前安排她在最高的阁楼,此时想要下去不得不费一点功夫,等到少女小心翼翼地挪到船头的平台,才发现船已不知何时来到湖心,正以船尾冲着岸边。
她心下了然,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见一只手自湖中伸出,搭在了船舷之上,随着“哗啦”一声,一个人伴着初春的湖水跃上了甲板,不是秦晔是谁?
少年穿着与身份极不相符的麻衣,吐掉了咬在嘴中的秸秆,束起的黑发湿淋淋地贴在脖颈上,配上艳红的嘴唇,倒像是吸人精气的水妖。
“站在风口不凉么?”叶可可歪了歪头,觉得自己年纪尚小,可看不得这个,于是提议,“咱们来里面谈?”
她说完就闭紧了嘴巴,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想的“要不你先加件衣服”到了嘴边就能变成这样,只能怪“色”字果然是刮骨钢刀,铁血如她叶大小姐,也无法做到不为所动。
……表哥,我错怪你了。
“你倒不害臊。”秦晔当然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回曲折,径自在太阳下懒洋洋地闭了闭眼,“进舱里会弄湿地板,我就在这儿了。”
“宣王殿下既然愿意给世子行方便,应当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叶可可还想挣扎一下。
“说正事。”秦晔打断了她,“我一会儿还要换衣服去吃席。”
这理由实在无懈可击,叶可可深吸一口气,也不再兜圈子,单刀直入,“世子可知道道虚住持的来头?”
大约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秦晔像是躲避阳光般眯了一下眼睛,转而说了另一件事,“那日躲在箱子里的果然是你。”
叶可可一下子瞪大了眼,“世子是如何猜到的?”
她这副模样一下子就逗笑了秦晔,“诈你一下而已。”
少年说完便取下了头上的斗笠,水珠顺着他的动作四散,几滴甚至飞到了船舱前,擦着叶可可的鞋尖没入了甲板。
“你若是因那日道虚的话而烦心,就大可不必。”他拨了拨粘在额头的发丝,动作颇为漫不经心,“那和尚唯恐天下不乱,最爱危言耸听,那些话不知道说给多少人听过,算不得准。”
少女沉默了一下,“所以世子确实知晓他的来路?”
“小姐费了大功夫找我,不就是认定了我知道?”秦晔习惯性回了句讽刺,说完顿了一下,脸上显出来了点不自在的神情来,再开口就放缓了语气,“道虚这事三言两句说不清楚,这船转上一圈就会回去,不如你先说说想法,我再纠……补充。”
如此耐得住性子的魏王世子堪称世所罕见,叶可可虽觉得稀奇,但到底知道正事要紧,“道虚他……可是前朝遗族?”
看到秦晔一挑眉,叶可可知道自己猜对了。
前朝遗族,是前朝皇室的自称。他们不愿承认大夏的统治,又复国无望,便想了这么一个称呼,以将自己与其他归顺大夏的叛徒进行区分。
当然,大夏人更习惯于称呼他们为“前朝余孽”。
“我姨丈给我开蒙时讲过,太(祖)建立大夏时,前朝最后一任皇帝不到六岁,话才刚说利落,他生母不过是后宫中的一位低位妃嫔,因先皇迷恋修仙被丹药噎死才被赶鸭子上架坐上了皇位。太(祖)众人杀入皇宫的时候,他被生母抱着躲在御座后面,宫女太监们纷纷逃命,竟无人愿在这对母子旁驻足片刻,太(祖)瞧着可怜,就饶了他们性命,安置在京城外的寺庙里,时不时过去看上一眼,也算是给自己树了个警钟。”
这才是招提寺圣心永续、香火不断的真相。
“那座阁楼曾有人长期住过,看其中摆设用具,屋主当是男子却非僧侣。那日世子你所扔花瓶,我表哥说是前朝文物……”看秦晔表情有些古怪,叶可可连忙补充了一句,“他平日是有些没个正形,这方面却从不出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