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89)
裴远时提着剑从外面进来时,她正坐在灶台边的小凳上,捧着瓷碗西里呼噜地喝最后一口汤。
“不错,真不错,”清清砸了咂嘴,将碗筷随手一搁,“味调得极好,咸淡适中,香而不油,撒的葱花是点睛之笔,真是孺子可教!”
听到这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词,裴远时扶着门框笑了一下。
日光灿烂,少年逆着光站在门口,他应该是刚从山里晨练回来,衣裳和气息都有些凌乱。清清抬头看他,她不知道他濡湿在耳边的发,是因为汗水还是山林间的晨露。
他身上的确有露水的气息,清清想到了什么,她笑了起来:“师弟,我发现——”
她勾勾手指头,示意靠过来些,他依言走近,带着笑意低头看她,等她把这句话说完。
师弟一走近,清清反而有些不安起来,她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慌乱地发现,他已经这么高了。
即使依旧是青涩消瘦的少年身形,但无论是挺拔的肩,还是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的修长手臂,处处都在告诉她,会在春天生长蓬勃的,不止有漫山遍野的草木。
那句想说的话,突然就难以说出口,清清呆呆地看着他。
等不到下文,裴远时微微倾身,凑得更近了些,他声音有些哑:“师姐?”
他倾身的时候,清清慌张中看到了凌乱衣领中露出的喉结,与此同时,熟悉的皂角与露水相混合的香气又将她笼罩。
“我是想说,”她移开视线,讷讷开口,“你身上好香。”
裴远时愣了一下,他下意识侧过头去嗅自己的肩膀:“有吗?”
清清愣愣道:“有,昨晚上我闻了一路。”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他因为这句话顿住片刻,然后回头看她,声音更哑了:“是吗?”
清清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也许不是,是我记错了。”
她突然很怕师弟会说什么“那你再好好闻一下”之类的话,虽然他绝不可能说,但一想到那个情形,她简直、简直……
明明,她是想借这个话来取笑他,笑他身上居然有香气,莫不是那蝴蝶仙子、牡丹妖精转生罢?他一定会又羞又窘,不知所措。
为、为什么现在羞窘难当,不知所措的反而是她?
清清身体僵硬,别扭地看着另一边,想找补些什么,却只能张口结舌,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笨拙过。
片刻,裴远时轻笑了一下。
清清艰难地回转头,对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你,你笑什么?”
裴远时居高临下,他再次俯身迫近她,慢慢向她抬起手。
清清茫然地看着那只靠近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有握剑的薄茧,同样的茧她也有,她不可避免地心跳加快起来。
指尖在距离她脸庞两寸处的空中停住了,十分克制似的,再没有接下来的举动。
他们面对面,已经挨得十分近,清清简直想逃开,她说:“你——”
话音未落,那只让她慌张至极的手飞快地贴了上来,从她脸上一抹而过。
清清愕然地摸了摸脸,仍是没反应过来。
裴远时直起腰,看着已经面颊绯红的少女,他愉快地勾起嘴角,摊开手——上面有一点葱花。
应当是方才那碗清汤面里的,在她大快朵颐的时候,被沾到了脸上。
清清红着脸落荒而逃。
这个石头师弟,真是讨厌死了!
清清一头钻进书房,“砰”地关上了门,将窗户两三下关好后,一屁股坐在铺了软垫的地上,胸口因为快速奔跑而剧烈起伏。
黑暗中,她喘着气,缓缓抬起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滚烫而柔软,一如少女此刻的心情。
真是……
寂静斗室中,她听着自己乱糟糟的心跳声,乱糟糟地想着,今天的师弟真是可恶极了。
他那若有似无的笑,晦暗不明的眼神,莫名其妙的、让她慌乱的声音,全都可恶极了!
清清双手捂住脸,仰面躺倒在柔软的毛毯中,她一边在心里气急败坏地痛骂可恶的师弟,一边无法避免的回想到,那突然靠近的炽热的指尖,松散衣领下一瞥而过的喉结,以及他靠近时,自己无所遁形的慌乱心跳。
她在被褥中无声尖叫起来。
她发誓,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和他说一句话了!
当晚,她的誓言就被打破了。
一勺热油被浇在码得整整齐齐的肉片上,伴随着刺啦一声响和升起的烟雾,姜蒜辣椒的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满室皆香,诱得人心痒。
青菜碧绿,汤色红亮,肉片嫩滑,这道水煮肉片可以说十分地道。
裴远时转身去取案板上切好的芫荽,一回头,却发现在书房中呆了一天的师姐不知何时出现在灶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