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279)
这便是矛盾所在,太子本是正统,如今被梅相所支持的四皇子截了胡。而众人皆知圣上老来昏聩,喜食仙丹,人早就糊涂了,那所谓诏书和圣旨的真假性也存疑。
太子李珏明面上顺从无比,这三年来从未踏足长安,不知在何处隐藏行踪,朝政一直被梅相所把持着。
如今,李珏的忍耐已经到了十二分,只待着北疆战事平定,定西军能杀回皇城那一天……
虽说他定不会只有这条准备,但裴远时置于其中,已经是颗万分紧要的棋子,难以轻易脱身了。
至于长平公主李绛,她仍在宫中过着悠闲日子,似乎同这些风雨毫不相干。
二人却知,她才是蛰伏在最深处的那一根毒牙。
时间紧迫,他们简短地交流了一下近些天公主的动向,又谈了谈回中原的路途。直到天边启明星闪烁出微光,才不约而同地停顿。
最后的风暴未至,他们在这长庚微亮的黎明时分,短暂地停下来休憩。他们注视着彼此,因为对方的眼神,都生出了奇妙的勇气。
今夜过后,一个向南,一个往北,而下一次的聚首,不知是在何时。
前路仍是暗,他们甚至没有执手而行的机会,但在这一刻,却在彼此身上获得了无尽力量。
每个灵魂年轻的时候,总相信命运不会太叫人难堪。
没有谁停在原地守望对方的背影,最后一次道了珍重,他们一齐转身,走入黎明的原野之中。
清清花了小半年时间回到了昆仑。
胖胖的掌门见了她,十分感慨。
“徒孙已经是大姑娘了。”他说。
清清含笑不语,若是谁能在外漂泊游历几年后,身上还没点变化,那才是不正常。
她走上风崖,那里的寒风冻雪仍如昨昔,或许一万年过后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她站了一会儿,便顺着崖壁往下,进入悬崖下的寒洞之中。
老者沉眠在那里,冰霜覆上了面容,他静静睡着,好似只是一场寻常不过的午后休憩,稍许过后便会醒来。
清清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她感受到师父的心脉比一开始强壮了许多,这些日子的沉睡让他得到了修补。
又是一年夏。
白昼越来越长,燥热的风穿过长街,她回到了泰安镇,站在熟悉的青石砖路上。
苏记布庄的门被敲响,有人应声而开,见到屋外站着的她,却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
“——清清?”小桃的眼神从疑惑转为惊喜,“你游历回来了?天呐,天呐,你变了好多——”
大牛去泰州进货,还有半个月才会归家,他们二人是半年前成的婚。
明明已经做了半年的夫妻,谈起丈夫,小桃脸颊染了红晕,仍带着嗔怪的羞涩。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话题关于路上的见闻和镇里的变化。太阳西斜的时候,小桃又留她一起用饭。
小桃总说她变化很大。
同样的话,掌门说了,儿时好友也说了,清清终于认真想了一会儿,自己究竟是有什么变化?
“清清现在更漂亮了!”小桃嬉笑着说,“先前我开门,还以为是哪朵云上落下来来的仙子,哎呀,你穿浅色真好看。”
清清无话可说。
她在小桃家中住下。
小霜观已经不便住人了,她站在瘸了腿的炉鼎前,迈上残破的石阶,看到灶房屋顶都被暴雨冲破了半截。
没有人生活的房屋,总是破得更快一些。
此情此景,看久了会喘不过气。她立在后院的桃树下,看着枝叶间沉甸甸的果实,想到了过去在这静谧道观中的年年岁岁。
最后,她仰首望着观门上那副破旧的木匾,上面简朴古拙的三个字是师父亲手写就。
小霜观,小霜观……
因为寸青剑的关系,她突然对这道观名产生了思索。
少女静静地想了片刻,在一声声悠远的蝉鸣中,终究是叹了口气。
夏天过尽之前,她到了长安。
公验上仍是大大的“张翠蛋”三个字,守门的卫兵仍是满脸狐疑,但不同的是,狐疑中带了些奇怪的腼腆羞涩。
清清没有理会他的搭讪攀谈,从从容容地进了城门,去东市逛了半天,入夜之前寻了家客栈住下。
第二天清早,一张信笺不请自来,出现在桌案上。
熟悉的金粉色花纹,还染了桃花熏香,字迹娟秀淡雅。上面客客气气说着,听闻昆仑仙姑云游至长安,特此邀请至宫中,同公主一叙。
三日后,清清站在雕花宫檐下,望着一重重朱红高墙出神。
“来了?”一道女声响起,带着些笑意,“这几年,你变化倒是挺大。”
又是这句话。
她转过身,毕恭毕敬地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