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224)
残破草叶被带上半空,夹在风中,描摹出气流的形状。泥土,碎石,甚至地表浅浅的积水都被卷起,渐渐形成遮天蔽日之感。
这片飞沙走石之中,右侧的萧子熠始终站得很稳,他双目闭着,用结了印的手驱使铜钱保持飞速旋转。
风将他的衣袂吹刮而起,隐约可见少年清瘦的身形。白衣飘飞着,如同一只振动双翅的鹤。
清清丝毫不敢松懈,她已经隐隐能感觉到,脚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那会是什么东西,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本就松松垮垮的头发被风吹得更散,清清索性也闭上眼,专心致志地念咒,不去想那玩意儿有多可怖。
狂风大概持续了半刻钟,终于,她听见山谷骤然响起一声鹤唳,清越而悠远,回响不绝,风瞬间便止息。
那不是鹤唳,清清默默地想,那是萧子熠惯用的一个术法,法剑与污浊相激,能发出类似于鹤的鸣叫之声……
这个声音响起,意味着那把倒插在土中的剑,已经碰上了他们此番要消灭的东西了。
她缓缓睁开了眼,陡然见了光,还有些不适……但很快,她眯着的双眼便难以控制地睁大,因为此时整个山谷底部,都趴伏着密密麻麻的蜘蛛。
虽然心里早已做了准备,但真正看到这一幕时,清清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泥土中,草叶间,石块里,三三两两的都是血红的可怕怪物。清清试图移开目光,但发现无论看着哪处,视线中都会有狰狞的红色存在。
那罗们攒动着,细细的腿脚不住地摩擦蠕动,似乎因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天日而十分不安。
清清看了一眼,顿时恶心,但又忍不住再看两眼,终于发现,这地上的那罗似乎和那晚上古拉玉身上那只似乎有所不同。
它们像初生的幼蛛,远远没有古拉玉那只肥硕,颜色也没那么浓烈。仔细观察,有的蜘蛛身下还有黄豆般大小的卵,挤挤挨挨地排在一起……
清清看着那一排排卵,总算彻底受不住了,她痛苦地说:“到底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
萧子熠终于开了金口:“我来便可,你且去歇着。”
清清咬着牙道:“这片地方还有其他落脚处吗?我就站在这,你快些吧。”
萧子熠瞥了她一眼:“害怕了?”
清清立刻挺直背,她抱起手臂,暗暗掩住上面的鸡皮疙瘩:“我是害怕你害怕。”
萧子熠用手在空中一拂,一道金光凭空现出,他凉凉地说:“待会儿这东西会炸开,难免掉下些秽物污浊。”
清清微笑道:“无妨。”
萧子熠便不再说话,他敛了眉目,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了个复杂的法诀,斜指向地面。
洞罡太元阵是宗内长老才能修习的密等阵法,这是难得的、能近距离观摩整个施法过程的机会。清清紧盯着他的动作,眼睛一眨也不眨。
金光围绕盘旋在萧子熠身侧,愈来愈明亮,气流卷起他鬓边发丝,衣袂亦随之鼓动,山谷中,风再次漫卷而来。
终于,他将手一抬,周身道道光束立刻如活物一般四散,纷纷遁地而去。一时间尘止风消,谷内静得好似死地。
渐渐地,有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像枯柴被压断,像干果被碾碎,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浊气。
清清往地上看去,只见褐色泥土之中绽开一团团血雾,乳黄浆汁和破碎残肢炸开又散落,一时间,整个山谷中哔啵的声响此起彼伏。
……看来今天的午食是不用吃了。
半刻钟之后,声音逐渐平息。
视线之内已经寻不到还能蠕动的蜘蛛,只有一地腥臭汁液,斑斑点点地洒在泥土间。
站在旋涡中心的萧子熠丝毫没沾染上半点痕迹,一身白衣干净如初,复杂深奥的秘阵似乎并未给他带来什么消耗,他神色仍是淡淡的。
他说:“结束了。”
清清皱着眉:“地上全是污秽,不一并清除了吗?”
萧子熠说:“你弄吧,我累了。”
清清诧异地看着他。
萧子熠面无表情地将法剑抛给她。
清清一把接过,手指触上剑柄,上面还有淡淡的余温。她懒得多问,当即闭眼,口中念道:“太上说法时,金钟响玉音;百秽藏九地,诸魔伏骞林;天花散法雨,法鼓振迷层……”
少女陡然睁开双眼,剑尖往天上一指,喝道:“愿倾八霞光,照依归依心。急急如律令!”
剑尖瞬间迸射出一道青光,直直往空中激射,紧接着嗡一声破碎开来,化成万千个星子般的光团,缓缓往下坠落。
污浊触碰到光团,如沙块没入流水,转瞬便被洗刷消融,除了空中残余的隐隐腥气,别的一点印记都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