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566)
“不是我、不怪我!别找我!”惊恐的男人瑟缩道,“我不是故意不给你们治病的,我供神了!我供神了!不然神会发怒的!”
门外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男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被子。
阴冷的气息从缝隙里吹进来:“儿啊……”
远处的惨叫声惊得屋内的人一个哆嗦。他们还没有睡,但并不敢点灯。
现在的夜里总是很热闹,但他们这里又有些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之前没有出现各种鬼怪一样。
一个胆大的悄悄靠近窗边,从缝隙里往外看。
什么都看不见。太黑了。
今天晚上,丁点月亮和星星的光都没有。
可是渐渐的,他却好像瞧见了一些雾气。
雾气当中藏着晦暗的影。
滴答。
他恍惚似听见一滴水落下的声音,接着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在这没有星月的夜色里看见了——那声响的地方,地面生出了微光盈盈的霜,白色的霜痕生长漫延,很快就覆盖了远处的地面,向着这里越靠越近。
雾气向远处凝聚,逐渐变得薄淡,那些晦暗的影逐渐显露出真貌,可怖的骸骨、巨大的妖异、阴冷的鬼物……他们安静地藏在雾里,垂下头颅。
而那些凝聚的雾气,在霜痕生长之处,化作了威沉势重的影——那是地狱的影子。
在那浩大威严的影下,一个身着玄衣的身影踏着霜痕,在诸鬼的避让与静默当中走来,黑邃如渊的双目投来一瞥。
躲在窗后偷看的人呼吸一屏,身着玄衣的神明已经移开了目光,他心中却突然出现一个名字。
久远轮回之前,他也曾向这个名字祈祷,也曾与神明结契。蒙在心上的迷障忽然被这个名字撞破,所有靠着自欺欺人才能忍受的苦翻涌上来,让人身体震动,几若疼痛,喉咙里快要涌出悲号来,可最后却只发出了一声气音。
人茫然地看着行走的神明,那些无法忍受的苦,好像都从他身上被取走了一样,只剩下还可以承受的悲苦。
他的苦,与冀地无数众生的苦,皆化作墨色,从四面八方涌来,勾勒出地狱的形状。
大玄在冀地行走,霜色随着他的脚步生长,在这诸多怨鬼乱行的夜,开辟出一条孤行的道。
汇聚而来的苦色越多,那浩大威严的狱影便越清晰。
大玄的嘴角似乎含着一个笑,殷红的血色从唇间渗出,染成这霜冷天地间唯一一抹红。
滴答。
大玄低低咳了一声,地面上绽开一点红痕。
地狱非公允,事后的惩戒永远无法弥补无辜者的创伤;律条非因果,法网无法保证众生不受不该承受的苦难。
故,怨横生,苦无度。
谁能承受这多出来的怨与苦?谁能担负这毁伤的因果?
整个冀地都已陷入黑暗,唯有那遥远雪原上的神庙中,还有一点不肯熄灭的焰光。但这焰光太微小了,照不亮天地间的暗。
长阳、长阳。
众生的因果接在他的笔上,众生的契念着他的名。
大玄抬起笔,画下一道墨痕。
第175章
浑沌的小世界当中。
巨木在一声又一声的裂响当中震动,柳叶般的骨刃刺进它的树心,向下撕裂,一枚崩裂,就再来一枚,直到这极尽了生苦的骨刃将巨木破开大半,树皮再也撑不住内里的破碎,开始劈裂开一道道痕迹。
一根根粗壮的气根被歪斜的树身折断,寄生攀绕的藤蔓被拉扯到了极限,最后崩断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响。
何其壮丽的消亡!这支撑了一个小世界的独木,发出不堪承受哀鸣,可这却并不能引起那些寄生于此树之上的生灵怜悯。
苦啊!
那刺进树心的骨刃每更深一寸,他们所感受到的苦就更深一分。
那不是来自于外的苦,而是他们自己经受过的、忍耐过的、哀嚎过的苦。
一次次毫无意义的死去,被杀、被吃、被愚弄!自己也去杀、也去吃、去愚弄别人也愚弄自己!
他们从何而来?是否也曾有过在贪嗔之外的温暖情感?是否有人爱过他们?是否也爱过别人?是否有信任的人?是否也被别人信任?
他们将往何去?是否永远都要沉沦在这无尽的斗争当中?是否能够登顶?登顶可以满足吗?可以不苦吗?可以习惯那只有一个人能站上的高峰吗?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寄生于巨木上的生灵像怨疯了、恨疯了一样,拼尽一切的去撕扯着巨木。
这种撕扯并不能给巨木带来创伤,他们的攀登中从不缺少怨恨。
但很快,他们心中的苦意就淹没了怨恨,解脱的意愿化去了癫狂,离苦的心从中挣扎出清明,如何才能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