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442)
但白青崖并未因此而感到欣喜,他反倒更加提起心来。自上古以来,幽冥就不是生者可以踏足的地方。这里是亡者魂灵的转世之所,除了跳脱出生死轮回的大能为者与神通特异的个别修士,就连鬼修也轻易踏足不得。这建立了黄泉客栈的人,又是以什么样的手段使这诸多普通修士也能够进入幽冥当中的?这些进入幽冥当中的生人又会受到什么影响?
渐渐的,除了这浓厚而冰冷的雾气,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心灯照亮脚下一小段路。而这段漆黑的泥土路一直没有变化,让人分不清究竟走了多远。在这没有任何变化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乎要令人疑心,自己究竟走出了多远?是否能够走到尽头?还是说他其实正走在一条回环往复的道路上,就像陷入迷宫的虫儿?
白青崖在心中掐算着时间,这雾气的缓缓流转似乎对神识别有影响,给人一种仿佛已经在这里走了数个时辰的感觉,但在他心中掐算,却才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而已。这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倒错感。
四周安静得近乎死寂,这雾气隔绝了生人的世界的同时,好像也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它们缓缓流淌蠕动着,恍如某种野兽粘稠的食道,而他正走向它的腹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条道路上终于起了变化,四周的雾气似乎不再那么昏暗了,蕴含在其中的冷光开始真正照亮起周围的环境。
在雾气的光亮中,白青崖忽然看见前面的道路上趴着一个人,衣衫狼狈看不清脸,只能看见满头苍白凌乱的发,似乎是个年迈之人。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躺在路上?
白青崖慢慢走近,才觉此人声息全寂,亦无神魂波动,俨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他又走得近了些,绕了个方向,终于看见了此人的面孔,那张脸……竟然和他一模一样!
那死去的难道竟是他自己吗?那现在正行走在这条路上的又是谁?
那具尸骸被浸在雾气里,像浸在野兽的消化液中,满头白发愈发枯败,身上的衣衫破碎不堪,紧跟着皮肤消解,裸露出暗红色的筋肉,紧接着筋肉也被化去了,只剩下一具浸在浊液里的骸骨。
白青崖没有惊惧难安,也没有止步,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将那具横在路上的骸骨照进自己的灯光里。
笼罩在那里的雾气被灯光驱散,地上的尸骸一阵扭曲,化作了一根横倒的树枝。
白青崖跨过树枝,继续向前行走。他又看见了辟动地的头颅、看见了写满血字的遗衣、看见了老朽不堪的尸骸……
但是当这些笼罩进他心灯的光芒中后,便显出了本相——那不过是道边的石块、破旧的幡布,与横倒的长凳。
白青崖心沉意凝,暝雾引起的幻觉与种种惊怖如倒映在心镜中的影,诸相自镜中滑过,却不能扰动明镜。
又过了不知多久,这些幻象不再出现,雾气也似乎开始转淡,他渐渐能够看清道路两侧的树木与灌丛。
此时正是严冬,左右的植物却都生着茂盛的枝叶,只是这些叶片上好像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它们将所有的东西都盖成了灰色。
除了植物,还有被歇脚行人坐得光滑的巨石、放在旁边的扁担、铺在地面上摆着货物的油布摊子……所有的东西都落满了灰尘,但却没有人,也没有鸟雀虫虺。
这些出现在道路上的石块、行礼、长凳等等,都是这条道路还没有荒败的时候,上面曾经有过的景象。好像它们被从那个时候截取出来,一直遗留到现在,落满了数月的尘埃。
如果这些景象与现实相照应,那么他在这条路上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这与他在心中掐算的时间相吻合,此前的一切怪相,都只是那古怪雾气所带来的影响而已。
再往前走,道旁出现了一座同样落满灰尘的茶棚。茶棚由竹木搭成,幡布暮气沉沉地垂着,桌子上摆着粗泥茶碗和点心碟子,碗里有茶、碟子里有饼,吃了一半的面果子滚落在烧茶的炉火旁,炉里的炭才烧了一半,上面还燃着火,可这火也凝滞着,上竟也落了厚厚一层灰,那凝滞的、僵硬的炭火,就从这厚厚的一层灰烬中,艰难地透出一点光亮来,混在雾气里,于是也变得冰冷。
白青崖隐隐听见声息。
那是一个人慌乱的呼吸与心跳声。他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那个声音就躲在茶棚的桌几下面。
那是个头发灰白的中年汉子,他紧紧握着一柄破柴刀,神情惊恐紧张。茶棚里有许多散落的柴枝,这些柴与雾中的其它东西不一样,上面的灰尘很薄,这是从阳世带进来的东西。
这是个误入此地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