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29)
她不再等自己了。
时针指向了数字五,谢灵境准时醒了过来。晨光微亮,透过轻薄窗纱,照进房间里,同外面林间的婉转鸟鸣一起,昭示着这将又是个好天气。
谢灵境微怔,方才的梦,还叫她犹然难过,心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她抬手摸了鼻尖,是凉凉的一滴泪。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不是那么重感情的一个人。
头顶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是宋君临。她这才意识到,昨晚他们就是这样,一直相拥而眠。
她仰头,入眼是男人有着流畅线条的下巴,泛着微微的青涩,他该刮胡子了。她这样想着,因为眼泪而还湿润的手指,朝着他的下巴,轻轻摩挲了两下。嗯,果然刺刺的。
一大早就被她如此“轻薄”了一回的宋君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依旧双目阖闭,睡相安宁。她的脑袋往上蹭了蹭,凝视了他英俊的脸,睫毛轻颤。
这样也挺好的,她想,稍稍仰头,以自己的唇,去轻轻碰了下他的下嘴唇。
似乎是有所察觉了,谢灵境感到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有在收紧。她于是好像偷做了坏事的孩子似的,赶紧闭眼,重新埋了头去他怀里。
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让他们一直都能够这样睡下去,那该有多好。
这一刻,选择了暂时逃避的谢灵境,完全没有察觉到,她以为还在睡着的宋君临,悄悄睁了眼,视线微微下垂,扫过怀里人毛茸茸的头顶,嘴角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继而又闭上了眼。
谁都醒着,可谁也不愿先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岁月正好,适合再睡个回笼觉吧。
再醒来,宋君临的怀里,已没有了女孩子柔软温暖的身体,只余鼻尖一点淡淡橙花香,证实这里确实曾有人躺过。
长这么大,宋君临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作“怅然若失”。
他掀了被子下床,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开了一扇,微风吹起轻薄的纱帘,勾人似的轻扬。他趿了拖鞋,走上露台。
黑色围栏上的一盆茉莉花开得正好,白嫩嫩的花朵,挂着尚未被夏日热气所蒸发的几点露珠,周围几步,都环绕着醇厚的花香。
露台上,就能轻而易举地听见,楼下草坪上传来熟悉的笑声,清灵如林间夜莺。他伏上栏杆,朝下张望。
谢灵境蹲在一处花圃前,真丝吊带裙已不见,她换上了昨晚被泳池水彻底湿透后拿去清洗的衣裳,白衬衫,蓝牛仔裙,依旧光了脚,踩在草坪上。
她是真的,很喜欢光脚啊。宋君临视线往一旁路径上瞥了眼,果然,一双凉拖鞋孤独地等待着。
刘叔也在,他在给花圃松土——这本来该是园艺工人的事情,可刘叔觉得自己闲来无事,也甘愿充当回园艺工。
同样闲来无事的谢灵境,正好也请教请教,该怎么救回她宿舍那盆已快濒临死亡的芦荟。
中青两代,交流起花木来,倒是都兴致勃勃,毫无代沟。
只是楼上的人看在眼里,不免吃味。
宋君临摘了朵无辜的茉莉,照着两人所在的地方,松了手。无奈茉莉花朵太轻,空中飘飘扬扬,最终还是落去了离他们尚有两步远的地方。
他不死心,又掐下了一朵。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次他学到了,扔的方向,稍微偏离了些,然后就看着那朵花,顺顺当当的,在谢灵境的眼前,飘然而下。
她理所当然地抬头,就看见宋君临站在露台上,两手撑了栏杆,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了她。
“不是说,今早有课吗?”他居高临下地发问。
不知怎的,这语气听在谢灵境耳里,隐隐觉得他有些不悦——大概是起床气吧,她想。
“有课啊。”她点头,又仰了脖子答,“可我睡过头了呀,就逃了。”她轻描淡写,绝口不提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逃课——第一次是在得知苏蔚的病后,她在苏黎世湖边坐了一下午——她怕宋君临知道后骄傲。
“那你留在这里……”
“蹭早饭呀。”她笑眯眯地答,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刘叔让厨房熬了白粥,蒸了馒头,可香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刘叔也顺着说:“先生也下来用点吧。”
谢灵境接过话头,像哄假期在家睡懒觉的孩子似的,引诱着:“等吃了早饭,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呀。”顿了顿,又改口,“不,是两个好地方。”
宋君临饶有兴致地挑眉:“你就不怕,我今天已经有了别的安排了?”
“不怕,”她笑嘻嘻地说,搂了刘叔的胳膊,亲密道,“刘叔都说了,你今天闲着。”
刘叔很有先见之明地,去继续手头上歇了好一会儿的松土工作,完美避开了宋君临仿佛要吃人的冰冷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