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91)

作者:奉小满

他回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彬彬有礼地跟她道别。

直到宁铮的车开出去很远,奉九才心有余悸地意识到,这是他们二人自挑明身份以来头一次以礼相待的相处:没有任何不合礼数的言语和举止,这个二皮脸也没借机会揩油,真是不易。

看来,初四去看戏,他也能有所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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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铮这个年照例过得没意思,他大年初一还去兵营看望了自己的士兵,并大撒吉利钱,还有大锅肉大碗酒可喝,官兵同乐,其乐融融,倒是比在家跟一堆吵吵嚷嚷的女人呆一起强多了。

他想着,这应该是最后一个这么没意思的年了,毕竟,过了年,到了夏天,奉九就要嫁过来了……

大年初四,宁铮在午时一刻到了唐府西角门。

几次送奉九回来,路线早就熟了,他今天自己开车,正倚在车门上等着奉九出来,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基本无风,毕竟奉天冬天最容易刮的是冰寒彻骨的西北风,宁铮抬头看着唐府里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树枝都不带动一下的,暖烘烘的冬日悬于冰蓝色澄澈的晴空之上。

忽听得小门一响,宁铮扭头一看,奉九穿着一件浅蟹灰色的西装领单排黑色扣呢子大衣出来了,头上歪戴了一顶黑色的开司米画家帽,围着一条同色开司米披肩,照例是不施脂粉,空气中飘来清浅的防脸冻伤的雪花膏的香味儿,烘托得一张俏脸清丽无双,大衣下摆处露出黑色百褶裙的裙边,里面是玻璃丝袜——对,民国时期的小姐们就是这么经冻,脚上穿着同色长筒牛皮靴,手里挽着一只接近正方形的酒红色小蛇皮包,荡着几穗儿金色流苏,显得知性素雅。

宁铮往前走了几步,微笑地看着她,奉九礼貌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奉九这次请宁铮纯粹是逼不得已,她父亲虽说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依着她,但那也得看是什么事儿,比如一到跟宁铮有关的,她父亲总是爱发疯。

大概也怕眼看着成亲了,关系却不见转圜,奉九对宁铮还是没多少感情,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

在父亲上个月第三次提出让奉九主动跟宁铮见面约会后,毕竟事不过三,奉九只能从父命了。

宁铮回身,开了副驾驶位置的车门,手搭在车顶,示意奉九上车。奉九本想坐到后座的,但现在只能坐到宁铮身旁。

到了戏园子,才发现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其实这几天家里人陆陆续续地开始去听戏了,但奉九很快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那就见仁见智了。

她到了之后才发现,唐家包厢已经坐不下了:因为有唐家大房的堂嫂带了从老家来的亲戚看戏,足足有五位之多,再加上大房其他人,立马就将原本宽宽绰绰的大包厢挤了个水泄不通,还剩下两位关系七拐八拐的亲戚没地方坐。

奉九见之一喜——正犯愁不得不与宁铮在一起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呢,这多好,反正她人是出来了,父亲那里就可以交差了,她立刻热情地表示自己可以改日再来——改日再来就是不来的意思。

其实就连约会选听戏也是奉九的一个歪心思:她想着,就没怎么看到那些留学回来的年轻人有几个对传统戏剧感兴趣的,多半只喜欢西洋歌剧、芭蕾、交响乐和电影。

既然不得不与宁铮约会,那找点让他觉得乏味的形式不是很好?自己是无所谓的,奉九自认有神游天外的本事,她可以在脑子里天马行空,自由自在地编剧本,顺便给小不苦构思几个童话故事就更好了。

宁铮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立刻表示多出来的二人可以去宁家在这订的包厢,于是顺手拉过奉九的手,跟唐家人客气地道别。

于是在大房包厢里各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的目送下,奉九和宁铮护送着那两个亲戚到了宁家的包厢,位置也跟唐家包厢一样视野绝佳,但这两人进去后,奉九马上发现这个包厢也满了,心里极是欣慰——这回可是没地方坐了吧?

宁铮安抚地让那两位便宜亲戚安心在这里坐着就好,说这里还有一处自家小包厢,他和奉九坐过去。

奉九没想到宁铮居然有这么多地方可坐,又被他牢牢地抓住了手,只能跟着他走了。早有知机的茶房跟了上来,殷勤地引着他们,宁铮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上了三楼,离楼下中心戏台偏左一些的位置,奉九早就甩脱了宁铮的手,宁铮自顾自地拉开紫红色金丝绒帷幔,做了个手势请奉九进去。奉九一看,居然是个迷你型包厢,只有两张单人沙发,配着高几,帷幔一松手,立刻隔出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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