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84)
奉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微微仰着脸:女子头围普遍小于男子,更何况奉九骨相好,纤细优美,连带着头也更小些,此时一顶男士军帽乌云罩顶一般压将下来,不但遮住了奉九的眉毛、眼睛,连半段鼻梁都不见了,只露了下半张脸在外面,本就有点下垂显得孩子气的嘴角已经彻底耷拉下来了,一副“我完全不想跟你说话”的表情,宁铮一下子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伸手把帽子摘下来重新戴到自己头上,又把手里一条不知在乌家别业哪个犄角旮旯划拉出来的花布头巾往奉九头上围。奉九知道他是好意,不过还是挡住他的手,自己利索地把头巾的两角系在下巴底下。
别说,这一戴完,真有点像……小村姑,毕竟这黄地儿大红花的配色也是相当鲜艳浓烈了,充满了关外乡下女子的豪气奔放,不过从宁铮一脸欣赏的表情上看,这样的奉九也是美着的。
奉九倒是不在乎自己现在什么形象,她继续扭转头看着这大片湿地上的碱蓬草芦苇丛、觅食的鸟儿、翻飞的鱼和干农活的人们。
忽然漫天的丹顶鹤飞起又落下,成双成对地引吭高歌,年轻的公鹤免不了嬉戏打闹,它们一会儿曲膝弯腿,垂着头,好象在互致屈膝礼;一会儿晾着翅膀虎视眈眈,像是要打架。
奉九着迷地看着丹顶鹤飞起时宽大洁白的翅膀下两排黑色的飞羽,修长的脖颈上一圈墨色围脖,而最耀眼的,就是头顶那一抹鲜红的鹤冠了吧,配着细脚伶仃的仙鹤腿,天生长得一副水墨写意,如此洒脱不群。
奉九的脖子一直扭着,眼睛都不舍得眨巴一下,宁铮垂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瑞士金表,随即让毕大同把车停下来。
奉九本来想着看几眼就走,忽然发现车子停了下来,她不禁扭头看向宁铮,宁铮解释道:“你愿意看就看个过瘾吧,毕竟这种一年一度的胜景,再能看到就是明年了。有时候运气好,还会赶上它们一起跳鹤舞呢。”
话音刚落,几千只丹顶鹤就好像听懂了宁铮的话存心要卖他面子一样,忽然整齐划一地昂首发出清啸,声势震天;接着纷纷亮翅、转圈儿,身姿优雅,气韵翩翩,过得一会儿,又齐刷刷地振翅直飞碧空,浑似掠过天边的一大片白云。
一行人都被这这自然界的奇景迷住了,默不作声,贪婪地注视着。
过了好一会儿,宁铮又说道:“每年仲春时分,公鹤会对着雌鹤跳求偶舞,也很有趣。但都是一对一对的,没这个时节这么壮观。”
奉九一时技痒,联想起了宋徽宗那幅构图神妙、仙气飘飘的《瑞鹤图》来,暗暗思量着回去就好好挥洒,画几幅仙鹤的写意画,才能不负眼前美景;又想着上次宝发园的鸳鸯枯荷也欠着没画呢,这回回去可得补上。
看过了鹤舞,时间也接近了晌午,奉九意犹未尽地缩回脖子,乖乖坐好,宁铮看了一眼,说了声开车,福特汽车就急急向专列驶去。
这是奉九第一次坐宁家专列,这次因为是专程来接生病的奉九,所以为了调度方便,只挂靠了四节车厢,饶是如此,也有餐车车厢、客厅车厢和卧铺车厢,第四节则是给卫兵的。
车一停稳,宁铮不等毕大同来开车门就先行下了车,车后跟着的几辆卫队旅的车也跟着停住。贴身侍卫们在宁铮身后站成一圈,脸冲外,警惕地审视着四周的动静。
宁铮转身把奉九扶出来,不顾奉九沉默的挣扎,直接连人带毯子打横抱起,送入里面客厅的沙发上,自己也挨着她坐下。
唐家虽然是巨富之家,但也没有可以拥有专列的权利,这就是金钱和权力的区别。
火车上的客厅也很是奢华,比之最豪华的客车的头等车厢只好不坏,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丝织地毯,沙发、茶几、落地灯、收音机,窗口飘着白纱窗帘。
奉九简直要气死了,她是发烧了,不是腿瘸了,但刚才火车外人多,她也没好意思出声。
一被平放到长沙发上,她马上弹起身子,愤愤地走到长沙发对面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宁铮看了她一眼,随手摘了军帽,起身挂到一旁的衣帽架上,走回来站到她面前,奉九瞪大了眼睛,看他到底想干嘛,结果他又伸出双臂,打算抱自己,奉九可真急眼了,她寒着声音说:“宁铮你够了啊!”
宁铮很有先见之明地抓住她挥上来的双手,挨着在手背上亲了亲,“这才哪儿到哪儿,怎么能够。”或真或假的话语,轻轻浅浅的语调,浓浓重重的眸色。
奉九忍无可忍地发飙了,她大声尖叫:“你滚开!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