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57)
奉九不是个自来熟的人,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跟刚结识的朋友说。
岁月的时钟已经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七月初,高中毕业考试早已结束,在学校剩下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领毕业证了,班里大概有三分之二的同学准备继续升学,所以参加完毕业考试也就不来了,而是在家认真准备考试,因为很多大学的入学考试会在几天后陆续开始。
对于奉九而言,搞不好,这剩下的几天也许就是她最后的学生岁月了。
媚兰一早就觉得这阵子好友的神色就不大对,她生性敏感细腻,于是在午休时轻轻挠了挠奉九的耳朵:“这是怎么了?”
两人正坐在小花园的葡萄架下,现在正是这种野葡萄成熟的季节,一颗颗地藏在叶子,攀在秧上,紫光莹莹,结得满架子都是,深绿色的葡萄藤密密麻麻蜿蜒而下,搭出一个林中小屋似的地界儿,这是她们俩小小的乐园。
奉九看着最好朋友的一脸关切,这一阵子来的坚强终于崩塌,她黑漆漆的眼睛里随即蒙上了一层泪光:“达令,宁诤,不,宁瑞卿跟我订婚了。”
“什么?!宁铮还是宁瑞卿?宁瑞卿就是那个你请吃饭的人嘛!那次我没去上。呀,我可听说郑漓她们回来说了,这个人年轻、高大又英俊,还是留学生,看起来家世也很好,人也很Gentleman……”
自上次喜剧节后,媚兰家屋漏偏逢连夜雨,以前就身体不好的姥姥到底是病危转离世,前前后后延续了有几个月的光景,媚兰连毕业考试都没参加上,还是前几天回校报道后一连考了两天,补考了八九门课才算补完的,自然还没有什么闲心跟郑漓她们通气儿,也就不得而知,原来这个郑漓她们口中鼎鼎大名的宁瑞卿,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宁军少帅宁铮。
“哎你哪里知道?什么宁瑞卿,他叫宁诤,字瑞卿,就是我姐那个前未婚夫。”
……这回媚兰也没电了,瞪着大眼直愣愣地看着奉九。
“怎么回事?这可糟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猝不及防,前不久他来我家,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要跟我们家提亲,让我做好准备;我就去找父亲,没想到父亲居然说他早知道了。”
奉九抹了把眼泪,“这是干什么,如果觉得大姐退婚是欠了他们宁家的,可这又不是我造成的,大人的事情就应该大人去解决,凭什么把我牵扯进来?我看父亲的神情,倒也没有多高兴,好象也有别的考虑。唉,总之,我是第一个倒霉的。”奉九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媚兰深吸口气,“奉九,我知道你对恋爱结婚都不感兴趣,还说过……”
“要是必须结婚,我只嫁虎头。”奉九闷闷不乐。
“你和虎头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确很相配,不过,我早就觉得你俩就算真想结婚,也不那么容易。”媚兰尽量委婉地说。
虎头大名韦元化,是奉九三婶的内侄,因为从小生得虎头虎脑,得个小名叫虎头,不过越长大倒是越俊秀起来了。
从小家世坎坷,父母早逝,奉九三婶人很强悍,虽然早已出嫁,但对自己哥哥唯一的骨血极其疼惜,跟奉九脾气绵软的三叔商量后,到底把他接了进来,与唐府其他的孩子养在一处。
虎头与奉九年龄相仿,所以关系极好,彼时唐府三房还未分家,两人性情相投,都是淘气的性子,只不过虎头是蔫淘儿而奉九是明着干,从小调皮捣蛋总是一狼一狈配合默契,有福自然共享,有难也得同当:包括一起跪祠堂、罚站、罚抄书、饿饭……称得上是标准的两小无猜。
奉九自打记事起,就看着父母越来越形同陌路,尤其得知二人当初是轰动一时的自由恋爱才结合的,又东听西听,听了很多他们的爱情故事,即使未识情滋味,已开始觉得“爱情”这东西忒不靠谱了。
她早早地就对韦元化说:“你长大后娶我吧,我们俩都不吵架的,肯定能和和气气过一辈子。”
虎头当时也不过八九岁,一听和和气气一辈子这话,觉得此言甚是,他也不大懂得什么是结婚,大概就是俩人一直在一起吧?他看看奉九,怎么看怎么顺眼,从此以后对奉九越发地好。
只有三婶听完后大笑,接着一言不发,微微蹙紧的眉头让奉九很是不解。
随着两人年岁渐长,再加上唐府分家,两人见面的机会也渐渐少了。明明同泽男校离唐家很近,学费也不贵,但三婶偏让他上了育才中学,虽然这个学校也非常不错,但到底还是分开了,弄得两个小孩子十天半拉月才能见上一次面;至于到了寒暑假,多半时间虎头又被三婶打发去自家那有数的不大赚钱的几个店铺里学做生意看账本,所以虎头这几年笑容都少了,但人的确是成熟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