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561)

作者:奉小满

巧稚成为著名的妇产科医生,蜚声国际,到八十年代后经常能借到美国开会之际与兄嫂相会。

巧心让人大跌眼镜地嫁给了曾被拒婚的段雨豪,一直生活和美,子孙满堂。

一九七五年,江委员长于台湾去世,棺椁始终暂厝于桃园慈湖陵寝,且未着地,此处风景甚似于他的老家浙江奉化。

奉九知道宁铮心里又有了希望,但他更不想自己成为对立的两岸再起争端的引爆点。未几,多年杳无音讯的小江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马上给宁铮拍来一纸电文:“先生是打算着手写回忆录了么?故人之愿,可否成真?”

终究还是放下。

宁铮没有送任何挽联,奉九只看到他在书房自写了一幅,正是仿着当初某个争议极大的文人送给大先生的那幅著名的挽联——

“敌乎?友乎?余惟自问。”

“囚我,罪我,公已无言。”

细细从上到下看过后,年过古稀的宁铮从容地把挽联撕掉,扔进了脚下的废纸篓里。

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一代伟人周先生因病逝世,他用布满了繁重工作的一生,实现了其为了中国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承诺。噩耗传来,奉九和宁铮领着孩子们向着东方遥遥祭拜,悼念这位一直牵挂着他们的老朋友。

二哥宁铖死于一九八三年,彼时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起长途旅行,宁铖空等三弟四十年,终憾然而逝。与他交好多年的梅先生二子绍武送来挽联:

“承青眼长者蔼然示谠论,

最伤心雁行犹有未归人。”

知己,都懂得他内心无限的遗憾。

幸好孩子们是幸运的,一大群堂、表兄弟姐妹之间关系融洽,芽芽、龙生与唐奉先的不苦和不咸、二哥宁铖家的鸿允、雁英尤其亲密,他们频繁地穿梭于中美之间,投资、助学、讲学,尽心力为祖国做些事情。

包不屈早在七十年代即开始回国探亲,并在改革开放后成为第一批投巨资于家乡的著名侨商。

他于五十五岁时拉着行李箱正式入住宁铮和奉九的家,宁铮没好气地问:“怎么的,不去祸祸寡妇了?”

包不屈也是奇怪,返美后谈了几次恋爱,都是跟富有的寡妇谈的,有一个甚至订了婚,没几天却意外去世了,这导致包不屈再未起结婚的念头。

包不屈毫不在意,得意洋洋地说:“寡妇好啊,比小姑娘省心,不用哄。”

不过,自与他们夫妇二人住在一起,他再未谈过恋爱了。

他曾带着宁铮进入华尔街,意兴风发地宣布要“挣美国佬的钱”,他做到了。

宁铮闲暇时的乐趣之一,就是驾着包不屈的私人飞机载着太太和老友上天,奉九和包不屈只能舍命陪君子,直到七十岁时飞机一头栽到沙滩上,吓得赶来的芽芽坐地大哭,要爸爸当场发誓,再不许开飞机了。宁铮看看划破了膝盖和手臂的太太,还有掉了一颗牙的老友,只能乖乖投降。

……………………

包不屈八十三岁时被一块年糕差点给噎死了。

奉九到底是小了几岁,头脑还是比他清醒,动作也更敏捷些,她当机立断,开动吸尘器,把吸尘器的长嘴儿塞到他喉咙深处,开了三档,那块惹祸的年糕立刻被吸了出来,免了包不屈因窒息时间过长导致的痴呆、脑死亡,甚至死亡。

当然事急从权,免不了同时把喉咙也弄破了,让他遭了不小的罪。

后来到了九十一岁,这次可没躲过去,他死于糖尿病并发症:坏疽,双脚已溃烂得不大像样子,奉九又生气又心疼地瞪着他:为什么就不能听自己的话,少吃点,控制好血糖呢?

他则气愤愤地瞪着宁铮:虽已口不能言,但气鼓鼓的眼睛里好像仍然在质问着——为什么你就不能死在我前面,你都快九十了,活得也够长远的了,差不多就行了,你这是要霸着她到何时?!

已经添了植物神经紊乱毛病的宁铮抖着手,长叹一声,无奈地说:“下辈子,我们公平竞争,我肯定不耍手段。”

包不屈浑浊的老眼终于闪出光辉:熬了一辈子,总算听你个老东西亲口说出了这句话。小样儿,真要当面锣对面鼓真刀真枪地比,我可不见得就比不过你,你给我记住了小贼!

宁铮看懂了,郑重点头。

奉九上前,轻吻他的眉心。

包不屈轻嗬一声,眷恋地看了这个他爱了快七十年的女人,再无遗憾。他这一辈子,外人看来似乎孑然一身,即使财富倾城又如何,又留了遗嘱都捐给家乡办教育,真没什么意思;可他觉得内心饱满充盈——他自己觉得值,那就是值,不相干的外人,无权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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