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525)
她又取了睡衣和浴巾,翩然进了相邻的浴室,留下宁铮不知所措。
宁铮稳稳神,听话地把留声机安置好,顺手拿起一张唱片,上面写着“民国二十七年,孩子们”,将唱针放好,几乎同时,处于不同年龄的大大小小的孩童的声音倾泻了出来,“
“爸爸爸爸!坦步尔,跟爸爸说话!”宁铮的眼角立刻湿润了,这是他的心头肉,他的芽芽小乖乖的声音,几乎跟小时候一样的清甜透亮,像极了她的母亲。
“爸爸好,我是坦步尔,三岁了……”这怯怯的小桑门,就是他生性羞涩的二子了,离开时,他还说不成句。
“没啦这就?嗐,安安,安安来两句!”活泼泼的芽芽又发话了。
“……哼——”里面一个不屑的小奶声传来,宁铮乐了,看来,还有不服芽芽大姐的。
“啊呀个破孩子……等着!来来哥,该你啦。”芽芽顾忌着在爸爸面前的形像,估计是暂时忍了,又催促着。
“干爹好,您放心,我们都很好,在这呆得自在快活,也都,很想您。”宁铮呆住了,这是他的好兄弟,亦兄亦父又为了他而死的吉松龄的唯一骨血的声音。
“爹爹,您都听到了吧,我们都好,所以,您就安心地让妈妈陪着您吧,我们这,人一大堆呢,有姥爷、秋姨、大舅大舅妈、萝莉姨……”
宁铮可以想见他闺女此时的神情,肯定是微拢着小眉头,扳起小手指一个个地数着她身边那些亲人……
奉九正泡在木桶里,这里的生活条件普通,没有莲蓬头,幸好还有热水,所以她放水泡澡。
进了浴桶好一会儿待要出来,她才想起来,浴巾离得远了,空气冰凉,她正伸出手去够,一只修长的手已抢先拿起搁在浴桶边架子上的雪白浴巾,展开对着她。
浴巾下角绣着她的字,正是他们用了多年的葡萄牙“特蕾莎”牌海岛棉浴巾,公司早已熟悉这家中国客户,绣汉字行书字体的名字对于他们而言早已驾轻就熟,除了最开始的“鹿微”,后来还陆陆续续添加了“瑞卿”、“芽”、“坦”这样的名字。
隔着氤氲的水汽,一对前夫妇相对而望,奉九双臂环胸:即使做了多年夫妻,她还是不习惯这样裸身示人,即使面前的就是她的丈夫。
宁铮笑了,抖了抖手,催促她快点,奉九只好站起身,露出一身的鲸脂乳膏,瞬间宁铮的眼睛如被点燃了一般,亮得怕人,但很快抑制住了——事已至此,重温鸳梦不可避免,但,他可不想在这么不像样的地方。
宁铮先用浴巾细细地擦拭她的长发,再把她纤秾适度的身子一裹,奉九只觉身子一轻,被他抱起送到了床上。宁铮又返身进了浴室,就着太太这一桶水再冲冲。
奉九面向窗户,耳听着浴室里的响动,撩水声重重的,很急切,她把被子蒙在头上,偷偷笑了起来。
身边床铺下陷,宁铮已躺在她身边,他轻轻扳过身边散发着檀香气的身子,两年未见的夫妻俩再次裸裎相对,都有点羞郝。奉九凝视着他的眼眸,这双原本如星子般的双眸,在岁月不断的打磨下,早已沉静如海,而现在,那里又燃起了两簇小火苗,正渐渐被撩拨成冲天大火。
到底是宁铮欺上来,伸手搂住她,一双手因强自压抑而微微发抖,低头找寻她的唇,原本轻浅的喘息也变得热烈起来。
宁铮忽然强行停住,额角青筋暴起,一遍遍抚着她的肌肤,眼里带着询问,他刚想问出声,就被奉九迎上去咬住了双唇,辗转吮吻好一会儿,才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担心,我要……”
这又娇又媚的心上人,叫他怎么抵挡得住?
对于宁铮而言,唐奉九就是王羲之的字,石涛的画儿,柴世宗那“雨过天青云破处”的绝世钧瓷。
世上名花千千万,她才是能入他眼,入他心的唯一的那一朵。
两具渴切着对方的身躯严丝合缝完美契合的瞬间,就好像两个注定纠缠于前世今生的灵魂相通,他们不知疲倦贪婪地索要着,又慷慨地给予着。宁铮心里一遍遍地说:是了,就是如此,不是你,我就不要;只有你,才能让我如此满足,如此激狂。
奉九认床,半夜悠悠转醒,才发现宁铮眼也不眨地凝着她,眼里满是红血丝,大概昨夜睡了不多会儿就又醒了过来。
奉九眨眨眼,宁铮用指尖触了触她蝴蝶般急速扑闪的睫毛,忽又俯上去,对着她眨动自己不遑多让的浓密睫毛,奉九的眼皮上立时麻麻痒痒,从来最不耐一个“痒”字的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宁铮也跟着笑了起来,顺手拿过床头的保温杯,喂她喝了几口温水,接着自己也润了嗓子,奉九忽然傻傻地问了句,“瑞卿,我们这样,是不是阿拉上海人说的‘轧姘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