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496)

作者:奉小满

“想吃呀?来,给姐姐耍趟拳。”芽芽举高糕点,浑似她面前的小弟成了一条小狗狗。

不过,平日里练拳的是她,又不是两岁不到的坦步尔,但人在屋檐下,坦步尔为了口吃的只能竭尽全力,小胳膊小腿儿胡乱比划着,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起来,嘴里还不忘“嘿嘿”地配着节奏,动作之大,连裤子里包着的尿布都要掉下来了。

待呼哧呼哧地应付完,芽芽满意地亲了亲小弟的胖脸蛋,掰了一小口,等弟弟喘匀了气儿才细心地塞进弟弟嘴里,还不忘把掉下来的渣儿给他拍掉。

奉九从外面进来一直没出声地看着这情形,笑了起来,她其实挺理解女儿的做法,因为她当年不也是这么教育(戏弄)奉灵和小不苦的么?

两个月后,塞西尔的父亲麻烦宁铮来上海处理公务时把塞西尔带给他,他们要从上海回英国了。芽芽、大小赛西尔只能洒泪而别。

到了九月,宁铮的宁军、西北军和红军抗日联合战线构建得比较顺利,心情放松,恰好白日里下了一场雨,于是他们带着孩子们去了临潼附近的灞桥,据说这里是看“关中八景”之一的“骊山晚照”最佳地点,早已立了秋,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空气中似乎还凝着小雨珠,湿漉漉的,但寒冷暂时还没有感受到。

到了傍晚时分,渭水浩浩汤汤,显出秋日里特有的白色;满山松柏长青不败,壮丽秀翠,忽然夕照漫天,猝然间就升腾而起,在对面骊山的深谷崖壁和千百年来遍布此间的楼台庙宇间来回折射,映出奇异的漫山金红,有如披霞流丹,原本青色的松柏都看不到了,呈现出一种包罗万物、宝相庄严的琉璃胜景来。

宁铮看看两个张大了嘴巴的孩子,碰碰奉九的肩头,“要不要去骊山脚下的华清池泡个香汤?说是可葆容颜不老。”

对于这种牵强附会的传说,奉九天生免疫,她笑了,“还是不要了,我对杨贵妃的洗澡水没什么兴趣。”

宁铮搂紧了她,“嗯,你天生丽质,用不到……不过,你对跟我一起泡个汤可有什么想法?”

奉九“嘘”了一声,生怕孩子听到,抬头瞪了他一眼,宁铮一脸正经八百,浑似刚才那话不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似的。

他们晚上到底住进了华清宫,这是民国十九年时任的陕西政府为了增加政府收入而出资修葺的,委托中国旅行社经营管理,恢复了盛唐时著名的十八汤泉,很是有生意头脑。

但奉九除了在奉天老家附近自己家的汤岗子泡温泉觉得不错,对别处的公共汤泉总觉膈应;她不喜欢,宁铮自然也不喜欢,于是全家还是统统沐浴了一下,好在莲蓬头喷洒出来的倒是滑腻的骊山温泉水,也就是了。

华清宫周围栽满了临潼特有的石榴树、柿子树和枣树。这两千多年前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石榴树和以成熟时如火景般盛大而闻名的柿子、相枣正是结果的时节,芽芽和坦步尔可乐疯了,石榴树被沉甸甸的果子压弯了腰,宁铮一手拉住枝桠,坦步尔踮着脚尖儿用小胖手摘了几个,挨个送给妈妈姐姐和爸爸,宁铮高兴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芽芽非要摘高处的,于是就看她下了柿子树,又爬石榴树,最后还不忘挥着竹竿打枣子,地下的坦步尔离得远远地蹦着高给姐姐加油。

不过坦布尔不肯在姐姐行凶时上前,惜命地护着头,笑得一旁的父母亲肩膀直抖。

活动了这么一大会儿,孩子们很快就熟睡了。夜半时分,夫妻俩被西秀岭石鱼崖的千尺瀑布震得双双醒了过来,悄悄说了会儿话,就披衣而起,一起走到东秀岭的一处荒地停住,宁铮指了指说:“这大约就是‘集灵台’了。”

“长生殿?”奉九立刻联想起了少年时翻过的《旧唐书》,反问道。

“是,就是玄宗和杨玉环约定生生世世做夫妻的地方。”

奉九听了后,思绪开始信马由缰:一个鸡皮鹤发、年近古稀的长髯抽巴老头,一个三十多岁的丰腴绝世美人,并肩而立,仰望牵牛织女星牵,执手发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一点美感没有不说,她还一直怀疑杨玉环压根儿不是自愿的。

而且抛开年龄差距不谈,这可是一对翁媳,家翁对儿媳产生违背人之伦常的感情并公然从儿子手里抢人,难道后世还要继续讳莫如深地撇开这层身份,被某些恨不得以身相代的文人骚客拿出来做爱情表率接着意淫么?

奉九不由得作一个欲呕状,微皱着眉头说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对杨贵妃深表同情——中国自古以来最擅长把败坏朝纲之罪往倾城美人身上扣,令人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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