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470)

作者:奉小满

芽芽早就从一开始的些微害怕,到现在喘不过气似的嘻嘻而笑,一旁的小塞西尔早呆住了,他觉得洁玛的笑声,真好像自家小舅舅从澳洲带回来的绣眼鸟那般甜稚脆朗,在空旷的牧场上传出去,应和着附近小树林里金翅雀的叫声,竟说不清哪一个更动听些。

他看看一旁的龙生,发现龙生也呆住了,大概是从未见过一人十狗地滚成一团。

三个小孩相处融洽,待用过了中饭,他们坐在一起,正看着龙生给塞西尔做的几个鸽哨,忽然有孩童惊喜的清脆叫声响起,奉九抬头一看,原来是戈林的女儿埃玛和隆美尔的儿子曼弗雷德第四次坐着火车来找杰玛小妹妹玩了。

隆美尔的儿子带来了逼真精巧的最新的潜水艇玩具,埃达带来了大家都爱吃的各种新鲜糖果,他们四个小孩儿在池塘边玩了许久。为了感谢曼弗雷德给他们玩了这么先进的潜水艇玩具,塞西尔当即决定把这几个鸽哨先给他当谢礼。

这是鸽哨里最简单的二筒,当初顺承郡王府的看门人老杨头就教了他这么一种。

龙生是用一块南瓜皮抠出来的,薄薄的,轻轻巧巧不占分量,虽简陋,但也发得出一高一低的和声,塞西尔给两只头鸽的尾羽装上了,他们着迷地听着略显单调但仍不失悠扬悦耳的哨声,芽芽忽然叹口气,“我想家了,我想回中国了。”

小塞西尔一听,一张天使脸立刻露出不舍的表情;曼弗雷德和埃达也是,芽芽看着大家的脸色,爽快地一挥小胖手,“嗐,你们可以去中国找我玩儿呀!”

埃达默不作声地把圆滚滚的小妹妹抱在怀里——她年纪大一点,更知道离别到底意味着什么。

五月中旬,举世瞩目的世界杯足球赛已经开赛。宁铮去年还曾玩笑地说,实在不能回国,就等着去意大利看世界杯吧——宁铮算得上是个狂热的足球迷。

奉九看了报纸,上面一幅大照片极其惹眼:本次世界杯揭幕战是东道主意大利对阵美国队,意大利国家元首墨索里尼不出意料地出现在看台上,所有意大利球员立刻在场地中央伸直右手臂,向他行法西斯军礼;这个军礼很刺眼,奉九不禁皱了皱眉头。最终意大利队以七比一大胜美国队,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元首亲自临场的鼓舞。

很快到了六月七号,奉九一行告别了已相处得如同亲人一般的蓝蒲生一家,启程去罗马:墨索里尼的女儿埃达给她邮寄了很多世界杯门票,于是他们一行决定顺便去看看足球赛。

奉九再一次坐上了东方快车,对于这趟坐了不下十次的火车,奉九都坐出感情来了。她正啜饮着一杯牛乳,忽听到从身边走过的一对衣冠楚楚的夫妻,操着一口浓重的美国东部口音说,“姗沫,这趟欧洲之旅是不是很有意思?想想是谁替我们支付的这笔费用呢?”

“费尔南德子爵的盲肠啊。”

“去年我们去卡萨布兰卡呢?”

“那得感谢杰拉德先生的胰腺。”

“前年去上海那趟呢?”

“归功于赫顿太太的胃溃疡。”

奉九忍俊不禁,看来这是一对收入不菲的内科医生夫妇。她不免想起了巧稚,她最喜欢的小姑子漫长的八年协和医学院学生生涯还剩不到两年,终于见了曙光。

可是她知道,即使毕业后执照从业,巧稚也不可能像这对夫妻这样以收富人的高诊费来实现环球旅行的理想,因为巧稚要做的是解救穷苦中国母亲于厄运的妇产科医生。

人各有志,选择过怎样的生活,只要收入来源正当,无所谓对错;但不得不承认,做人的境界是有高下之分的。

巧稚已与霍凯行秘密订婚,因为以基督教起家的协和医院有规定,如果毕业后想留院,就必须发誓不能结婚。但巧稚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而她的未婚夫又是那么地爱她。

奉九还知道,她的小妹妹奉灵,到底是跟鸿司走到一起了:自从国难后,奉九和宁铮都觉得,正统的伦理束缚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两情相悦,又没有血缘关系,那么两个有情人真的不应该因着他们夫妻俩的缘故而无法在一起。就在五月份,已经毕业的他们也成了婚,考虑到就业前景及称呼上的为难,干脆离开北平、天津,双双去了上海,住在大嫂给鸿司的一座位于高乃依路,毗邻宁铮住宅的小公馆,唐度也送给小女儿一座小公馆做陪嫁,看来除了称呼上捋不顺,大家对这门亲事还是乐见其成的。

秀薇在美国怀了身孕,喜得柯东爵士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地催促她回香港待产;虽然不乐意,但孝顺的柯卫礼还是架不住父亲的深情厚谊,到底把秀薇送回了香港,自己则留在美国继续进修军事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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