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452)
奉九连耳朵都红了,生怕他再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举动,虽然这里是浪漫的巴黎,她只好顺势夸了他几句。宁铮这就更高兴了,连着几天一有空闲就陪她来喝咖啡,把对咖啡一向不喜欢的奉九都要喝吐了。宁铮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说别的,直到最后一天决定要离开时才好像突然想起似的告诉她,这咖啡馆还可以点他们的招牌饮品——非洲热可可啊……那你还每次都抢餐牌?!奉九气急败坏。
不就是前几天夸他时不大诚心被他看出来了么?小人,小心眼儿。奉九这才惊觉自己过去这几天难道是傻的么,反正自从生了芽芽,这记性和智商好像双双下降……
她也曾去过位于康朋街二十一号,以大胆革新女装,创造出简洁利落风格闻名于世的香奈儿店里,购置过一些难得一见的女士裤装、夹克和没有累赘的花边、花朵装饰的女帽;更曾在巴黎十六区的吉美博物馆不忍离去,一遍遍哀叹着祖国那么多珍贵的圆明园瑰宝被无耻的法国强盗堂而皇之、不知羞耻地陈列于此,顺便想起在“九一八”后被掳到东京的自家的那些珍宝,其中最为珍贵的就是王献之的行书名迹《舍内帖》……
她也和宁铮带着孩子们一起,去了位于法国东北部的“一战”遗址——凡尔登要塞,看到了密密麻麻足足有二十五万之多的战死者的大理石墓碑,耳边响起了在巴黎时那些法国政客无不热切期盼着欧洲不要再发生战争的轻巧话语,与她在纽伦堡亲眼见到的那数不胜数,具有毁天灭地般钢铁意志的德国纳粹们相比,是有多天真……
但他们还是要按照计划,继续旅行去英国:那里,已有人安排好了宁铮与英国首相的会面。
告别了法国的友人,宁铮一行离开巴黎,坐东方快车一路向北,到达南延线尽头的海滨城市加莱,隔着一道浅浅的多佛海峡,对面就是英国。
他们换乘轮渡,到达多佛港,又乘火车到达英国首都伦敦。
时任英国首相麦克唐纳立刻接见了宁铮一家,作陪的除了几位内阁成员,还有回国度假的凯自威,也就是现任怡和洋行总经理,同时也是英国托拉斯维克斯军火厂驻华代表,还不忘邀约宁铮去他们的军火厂参观——他们刚刚生产出了一款比 K31 卡宾枪还要好用的步枪。
第二日宁铮带了大部分的随从一早就出发去军火厂参观,奉九则在午后才出了门,打算去蓝蒲生爵士家看望故人,她带着俩孩子上了出租车,支长胜和另一名年轻侍卫亦步亦趋地跟着护卫。
这种前脸圆滚滚的黑色出租车一直是伦敦街道的特色,虽然一到英国,宁铮已经租了几辆宾利和奥斯汀汽车,但奉九发现,伦敦的出租车业务很发达,想要出门,打个电话定个时间,就有汽车开到公寓门口待命,所以她觉得在宁铮去参观她不怎么感兴趣的军工厂、军校和农场时,她完全可以使用这些出租车代步了。
伦敦出租车享誉世界,价格也高:因为从业门槛高,考试通过率低,所以汽车夫也跟着水涨船高,一向以态度古怪闻名于世。不过眼前这个一身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中年司机看着一身华贵的奉九和两个孩子,及一旁英气勃勃一看就是军人的支长胜和侍卫,到底还是收了以往的傲慢态度,摘了头上的格子帽,毕恭毕敬地下来给他们开了车门。
泰晤士河从西向东,慢悠悠地横穿整个伦敦,将伦敦分为南北两区,蓝蒲生的别墅位于南岸,俩孩子开着车窗,津津有味地观赏两岸风光,可这漫天不透亮的空气却是让她有几分忧心。
一九三三年伦敦的空气,虽还未达到十九年后能致大批居民于死地的那种可怕地步,但对于习惯了洁净空气的中国人来说,也是相当无法容忍了。概因此时的人类都不具有空气污染和环保的概念,所以对于正处在高度工业化进程中的伦敦来说,到处都是吐着黑烟的厂房和烟囱,空气中漂浮着大大小小的颗粒物,整天雾蒙蒙的才是常态。
奉九不免担心起大家尤其是两个孩子的健康来,当即决定即使不得不滞留英国,也不能在伦敦久住。
每到一处新地方,奉九总喜欢与当地人聊天,以期快速了解新环境:她与汽车夫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奉九从他的谈话中得知,经过一战的摧残,出租车这个行业现在总算恢复到战前的水平了,他很自豪地说自己每月的收入足以养活一家六口人。
他们刚刚驶过了白金汉宫路,他又指指路边一闪而过的一座比老式马车大不了太多的漆成绿色的橡木小屋,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矗立着,很是有些突兀。汽车夫说,这是一百多年前几位好心的贵族特意给当时还是出租马车夫修建的休憩小屋,省得天气不好时他们只能去酒吧鬼混,耽误工作,影响驾驶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