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424)

作者:奉小满

一个个烫着“手推蛋卷”发型的摩登女郎的窈窕身段挽在翩翩绅士的臂弯里,沿着长街一路旖旎而去;衣冠楚楚的各地权贵,各色头发和眼睛的西洋人,普通的本地百姓,都惬意地游荡在这处处泛着繁华奢靡意味的纸醉金迷之地。

各大商场内,有英俊的男售货先生彬彬有礼地请女客试喷巴黎最新款香水的,有教顾客做手工香皂的,有说一口流利英文的女售货小姐,楼上有溜冰场、电台、电影院、说书场,还有面容姣好的商场女职员从楼梯迤逦而下,展示最新款的欧洲时装……

费时不多,奉九已在品味颇高的表姐的协助下挑好了礼品,同时留下了高乃依路的公馆地址,让商场把她刚刚购买的大批丝巾、丝绸布料、团扇、押襟、手帕、福州漆盒等礼品给送去后,她和表姐出了商场,一路走一路闲聊。

奉九在北平过了一年多极其压抑封闭的日子,对于此地的热闹繁华和灯红酒绿颇有些不适;举目四顾,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脸上俱是一派安泰,她的心里却是联想起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场景:小时候的她曾因为好事儿,跟着吴妈去过菜市场看吴妈买鸡。

当吴妈隔着大竹笼子挑好一只肥硕的老母鸡,跟鸡农谈好了价钱,鸡农打开鸡笼伸手去抓时,那情形让她印象深刻,多年不忘——

里面原本挨挨挤挤还忙着抢夺鸡食的七八只鸡,忽然一起抻长脖子“哦哦昂昂”凄厉地叫了起来,小小圆圆的黑亮眼珠里满是绝望和惊恐,齐齐把身子往鸡笼的一角拼命缩进去,即使你蹬我踩、互相倾轧也在所不惜;而一旦那只倒霉的老母鸡被眼疾手快的鸡农捉出去,笼门一关,刚刚还一副大难临头模样的鸡群瞬间安静下来,意态悠闲,溜溜达达,梳毛啄虫,该干嘛干嘛,就好像几秒钟前那生不如死的样儿不是它们似的。

而万物之灵的人类,此时的中国人,跟小时候看过的鸡笼里的鸡群,又有多大区别,又高明了几何?没有,一点都没有。

目前的中国,根本没有在强大日寇的全面入侵前做好准备,所有的地方,都在得过且过,就像寓言里那只躲在崖缝里“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做窝”的寒号鸟一般,不见棺材不落泪。

薄暮压城,天色欲晚,外滩的海关大楼忽然传来了悠扬的威斯敏斯特钟声,奉九蓦然回首,心头弥漫上来的,却是一片灰暗。

姐俩此时刚好路过老凤祥银楼,二表姐忽然来了兴致想挑点金饰,奉九陪着进去,顺便浏览各式各样精巧的时兴首饰。

一进去才想起来,当初在涿州,宁铮曾给她打了一只凤凰戒指,她一直戴着,直到有了芽芽,生怕这略有些长的戒指刮着硌着她,这才摘了收起来——只要跟芽芽在一起,她的服饰都会简单到了极点,不提供给她随便抓住什么塞嘴里的任何机会;不过,他不是说还要给自己打一只“皇后镯”的么,这么几年过去,她居然给忘了……

看来,他也忘了。

第94章 出海

转眼又过了快一个月,奉九在上海过得很好,她的闺蜜们听闻她要出国,临行前当然要好好聚聚,这也是奉九的闺蜜小圈子——乌媚兰、文秀薇、郑漓和葛萝莉几个人在相继结婚后,头一次能聚得这么全。

郑漓与二堂哥唐奉允已于一年前离婚。

当时全国的报纸上也是大肆报道,毕竟二堂哥作为“影星春山”的名号还是很响的。好在两人好离好散——没有互相揭短,没有法庭争产争子,双方很平静地签署了一份都能接受的协议,写明了他们的两个男孩儿还是由两人共同抚养,这倒让想看热闹的文艺和新闻界颇感失落。

但广大民众倒是觉得这一对儿处理得很是体面,毕竟这几年比较轰动的离婚案——前有徐志摩,后有阮玲玉,都离得一塌糊涂,难看至极,所以饱受诟病。

当然,对于这一对金童玉女的分手,奉九是毫不意外的:没有移情别恋,真的就是个性不合,他们夫妻的不睦,已经很有些时日了。

这次聚会后,奉九曾去看望早已移居上海的大伯和大伯母,大儿子的离婚对老派的他们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打击,两人为此都现了老态,不过两个男孩儿都还主要养在他们身边,好歹让他们心情平复了不少;一向英俊潇洒的二堂哥见了奉九咧了咧嘴,强笑着跟她逗闷子,“六妹,这事儿你可不能怪我,是她,不要我的……”

奉九还能说什么:真没想到,居然不是身处花花世界的二堂哥,而是一向古典仕女般的郑漓觉得忍不下去了。她只能拍拍二哥这么些年来已没那么直溜的肩,聊表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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