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384)

作者:奉小满

奉九眼圈儿泛红,还是忍住了眼泪。她想把芽芽放下进去好好看看他,但刚到了一个陌生环境,又看到一大群穿白大褂的人的芽芽却是说什么也不放手——奉九也明白,小孩子哪有几个不怕医院那股消毒水味儿,不怕医生护士手里那支针的——一向爽快的芽芽变得缠磨母亲,哼哼唧唧地说什么也不放手,就跟长在了奉九身上一样;她小小的心里总觉得这群人对她不怀好意。

宁铮的病情虽然已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传染性还是存在的,奉九总不能就这么抱着她进去。

正纠结着,幸好随行的秋声解了燃眉之急:她马上找到一个护士,要了针线,当场就把一个崭新的消毒纱布口罩改小了好几号,往芽芽的小胖脸一戴,正合适,严丝合缝。

这一次,娘俩都戴了口罩,又在外面穿了罩衣进了去。

奉九刚把芽芽放下,她就“吧嗒吧嗒”迈着小步伐走到病床前,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伸手摸了摸眼前这个瘦到脱相,以至于变得有点陌生的父亲的脸。奉九跟着走在后面,眼神凝在他的脸上。

宁铮从刚刚就眼也不眨地凝视着她们,此时他的目光与奉九的交缠在一起,绵绵情丝,不绝如缕。

此时闺女已到了眼前,他好像忽然想起现在自己这样子应该是非常不堪的才是,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勉力抬起胳膊,抚了抚芽芽带着肉坑儿的小手,又马上缩回,遗憾着不能像往常一样,好好亲亲她红苹果似的胖脸蛋儿。

不过芽芽还是笑了,露在口罩外面一双刚哭过的大眼也眯缝起来,跟她娘亲笑时弯起来的鹿眼一模一样,宁铮的心情马上如雨后初霁,变得轻快了许多。

这娘俩,真是他最神奇的特效药。

芽芽刚刚戴上口罩觉得新奇,也没什么意见;这会儿觉得闷了,小舌头一舔一舔地顶着纱布,眼见着都要舔湿了。奉九看到了,马上想辙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转头看到一旁的白色床头柜上,有北平人特别喜欢的一篮专门供着闻香的海棠木瓜,伸手取了一只塞到她手里说:“芽芽乖,这个只能闻,不能吃哈。”芽芽点点头,扭动身子很是自立自强地勉强爬上了正对着病床的长沙发上玩儿去了。

奉九坐在宁铮身旁,一双剪水双瞳默默地看着他。

宁铮半垂着因持续不断高烧而残留着红血丝的眼睛,抓着她的手按到自己脸上,眷恋地上下摩挲了几下,闭上了眼。

奉九眼睛有点湿润,俯身隔着口罩布亲了亲他的眼睛——她倒是不怕传染,但总得考虑芽芽,毕竟,她还在哺乳期。宁铮形状极美的黑眼睛猛地睁开,亮了亮,弯唇一笑。

没一会儿,有护士端着温水盆进来,说要给宁副司令擦身:因为刚刚退了烧,又出了一身汗,别再着凉。宁铮眼睁睁地看着奉九原本就大得不像话的眼睛瞬间瞪成了牛脖子底下挂着的铜铃。

这还了得?!那就是说,这一阵子,都是女护士给宁铮清理个人卫生的?

宁铮昏迷了几天,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她的眼睛随即忿忿地瞪上了一旁的支长胜。

支长胜无辜地回望,卡巴卡巴眼儿,意思是自己也没想到,夫人您还在意这种事情。

奉九这个人其实很有些小怪癖:一旦把宁铮划入自己的领地范围,那就是自己的私人物品,绝不许他人染指……女护士也不行。

她笑着谢过了这位女护士,然后说既然她这个做太太的人都来了,这种事情就由她——自己——来做好了。

待笑眯眯地请出了虽然减少了工作量,但却很奇怪地并不那么愉悦的漂亮女护士,奉九一边撸胳膊挽袖子地准备动手,一边在心里当即拍板,要给芽芽断奶:一来此时的宁铮需要她的贴身照顾;二来自己近来的奶水质量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三来,才是最关键的——芽芽越来越恋奶。

民间有个词叫“看奶”,意思是说,哺乳期的小孩子出于动物本能,对自己的口粮把得特别紧,等到大些,甚至会因此产生焦虑:明明喝饱了,也在那玩儿个没完,时不时还轻拍几下,小嘴儿被塞得满满的,也不喝,眼睛狡黠地偷溜着母亲,很是得意,其实这就是一种资源霸占。

奉九有时被她缠得烦了,干脆把她往旁边一推,背过身去说:“饭馆打烊了。”

芽芽立刻哇哇大哭,奉九哪里扛得住,只能告饶。

可再这么看守着她,奉九真的是被这个小东西拴得动弹不得,想好好做点事都没办法。

到了夜晚,芽芽表现得更极端,早就跑到母亲床上就近看奶了,这把她不放心的;甚至要每每从睡梦中惊醒过过来,以确认母亲这个“粮仓”是否还触手可及;而因为半夜醒来,迷迷糊糊中顺嘴就又喝上了奶,没几次到底超过她的食量,在奉天时曾直接导致了一次很严重的肠绞痛,所以奉九也觉得,必须下这个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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