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295)
是不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学会了打毛衣?其实欧洲和美国的很多男人闲暇之余都会用打毛衣作为消遣,各种级别的编织大赛也是举办得如火如荼,这种爱好,总比酗酒赌博强吧哈哈。
奉九又看了看落款的日期,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了,三个月前啊……
奉九把颈巾塞到毛衣的口袋里,正打算把毛衣收到大衣柜里,到了九月天凉些了,穿上照几张照片给虎头邮过去;忽然发现纽扣上好像别有文章,她仔细端详,这才发现,每一颗纽扣上都烙印着一个小女孩儿——或坐或站,或打秋千或跳舞;表情也是,或哭或笑,或扮鬼脸或高傲,一望而知正是小女孩时期的自己,精细的笔触入木三分,栩栩如生,把奉九蓬勃的朝气和灵气毫无保留地刻画出来了。
奉九捏着每颗扣子看了良久,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把毛衣收进柜子。
她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书桌上的信夹里,里面的信已经不少,媚兰的、秀薇的、萝莉的、郑漓的……奉九想着虎头的信可来之不易,可能今后的几天,每天都少不得要拿出来看一看。
奉九夜里睡得不安稳,直到她被轻轻地摇醒,一睁眼,宁铮正满脸焦急地看着她,另一只手力道适中地摩挲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了卿卿?做噩梦了?”
奉九这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哭了出来,即使现在醒过来,心脏也在怦怦跳——刚才她又梦到老帅遇刺的那个清晨,只不过,这一次,她打开门,看到被炸碎了大半个身子,浑身是血站在外面的,是宁铮;而宁铮身后另一个惨不忍睹的身影,是虎头……
奉九满脸眼泪,收也收不住,她恍恍惚惚地看着面前这张俊秀无匹的脸庞,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
她这才知道,原来老帅遇刺,并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惨象,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对自己的心理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正相反,这种深深的恐惧——对接过父亲的帅印执掌东北、位高权重的宁铮的担忧,及对独自一人身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的虎头的牵挂,早就秘密地、深深地印刻在了心里。
宁铮顺手拿起枕巾揩干净她的眼泪,静静地看着她:“做噩梦了?”奉九点点头,刚想开口,宁铮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中央:“不能说。‘恶’梦,只能当天的太阳下山了再说。”
奉九瞬间不哭了,瞪着他,宁铮笑了:“我给你念点《普贤行愿品》,驱邪消灾最是有效。”
奉九一愣,简直要笑了:“你不是经常去基督教的教堂做礼拜,怎么还信佛信菩萨?”可实际上,他并未正式皈依任何宗教。
宁铮长叹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哪只啊?漫天神佛都不能怠慢,战场上刀枪无眼,当兵的不信不行啊。”
奉九“咭”地一声笑了出来,宁铮又告诉奉九,这《普贤行愿品》,是信佛的母亲要求他背会的,用来哄小时候经常睡不安稳的妹妹巧稚。
他抱着她躺下:“再睡会儿,天还早。”
奉九乖顺地躺在他胳膊上,脸也贴在他的胸膛上,侧耳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你的小名,除了晨钟儿,还有一个叫‘小六子’?”
宁铮还在坚持不懈摩挲她后背的手不禁一顿,奉九忍着笑,说:“父亲还说因为这个,我和你有缘呢。”
宁铮“嗯”了一声,奉九又接着说:“可我还听说,你刚生下来的小名是叫‘双喜’的,因为你刚一出生,父亲就打了好几个胜仗。但后来为什么又改名叫小六子了呢?”
“想听古儿?”
“嗯,想听。”奉九的确已经好奇了很久了。
宁铮也乐得奉九再也想不起做的恶梦,就把自己的小名的来历娓娓道来:宁铮生下来就白净清秀,聪明伶俐,老帅当时的官职可没高不可攀,不过是一个新民府巡防营管带,军职将将也就是个营长的水平,虽当时已有两个庶子一个嫡女,但对这个唯一的嫡子还是青眼有加,甚是喜欢,清末时,中国人对于嫡庶的理念还是非常看重的。
待长到三岁,宁铮一直身体孱弱,老帅不免担惊受怕,毕竟自古以来,婴幼儿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哪家不得夭折个把小儿,老帅战战兢兢,生怕他的家业继承人有个三长两短。
于是有一天自己抱了儿子到奉天天后宫,找了当时风头最盛的空山老和尚算命,以图趋吉避凶;老和尚掐指一算,说:“这位公子命格大富大贵,年纪轻轻就会一飞冲天,名满全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在一旁紧张期待着的老帅自然是喜上眉梢,忽听得空山话锋一转,皱着眉说,“只是,小公子天生是天德命,虽其人恺悌慈祥,待人至诚,明敏果决,食伤带天月德,秀慧而仁厚。虽自家可平步青云,但命还是太硬,恐怕要克父克母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