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219)

作者:奉小满

她的眼睛又溜到旁边长条案上摆着的另外两个扇架上,这两把缂丝扇,一柄是波罗漆牡丹团扇,一柄是红酸枝疏荷沙鸟图六瓣扇,都精致绝伦、美不胜收。

但这些缂丝扇可不是老物件儿,都是新的,也就是说,奉九爱搜罗老物件不假,她也喜欢鉴宝,而且水平不低,但如果是自己要用的东西,比如这拿在手上的团扇,她就会按着看上的老物件的样儿,找苏州、南京的工匠给她裁制新的扇子,再把老物件送回到蔺如兰的铺子里去。

宁铮曾问她为何如此?

奉九清清脆脆说了句:“别人用过的,我不要。”

……宁铮当时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这句话对于奉九而言,也许只是随便一说,谁成想,从此以后却成了宁铮的警世钟。

正在此时,巧稚、巧心嘻嘻哈哈地进来了,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献宝,“三嫂看看这是什么?”

“这么好看的香囊,哪来儿的?”奉九一边把她们迎进来坐,一边问。

“二嫂给的,说是娘家大姐邮来的,找了杭州的绣娘做的新样式。”

奉九接过巧稚递过来的几个香囊,仔细端详着:这香囊不过鸭蛋大小,稀奇的是用了云锦,不管是紫檀色的,还是品青色的,都杂着金线绞边,精致非常;上面绣着五彩祥云,更显得瑞气满溢。

奉九赞叹着这精巧的手工,巧稚又问:“里面放了什么,三嫂可闻得出是什么香么?”

奉九闭起眼睛,细细嗅着,“有檀香、桂花、玫瑰、薄荷……肉豆蔻、安息香、广藿……菖蒲、香兰子,还有橙花,可有漏的?”

刚才奉九一边说,巧心一边对照着手里随信邮来的方子,惊得睁大了眼睛:“没有没有!三嫂,这是宋代洪刍《香谱》里的‘安神养气方’,你这鼻子也太灵了吧!”

奉九笑笑,拍拍巧心的手,对着巧稚问道:“我发现你的鼻子也很灵,可你不是鼻窒么,怎么还能闻到味儿呢?”,鼻窒是中医的叫法,其实就是鼻炎。

巧心一听,一双浓丽的眼睛也显得迷惑不解。

“那是鼻渊——鼻子爱堵,睡觉都费劲,能被憋醒;我这不是,我是立秋后,天儿一霎冷才犯病,就是清鼻涕多,但堵塞得不严重,过不到一个月就能好。你看咱东北,一到立秋前后,到哪儿都能听到打喷嚏一打一串的,九成儿都是我病友。”

鼻渊就是鼻窦炎,应该说比单纯的鼻炎严重。

对自己的病情很明了的巧稚给她俩解了惑。

奉九了然地点头,“我以为你一心向西医,没想到对中医也感兴趣。”

巧稚得意地说:“西医现在已渐成主流,可我们中国的中医,也的确很有可取之处啊,我要来个洋为中用,古为今用,中西合璧,合二为一。”

“有见识。”奉九钦佩地说,“东汉时的华佗,就已经会用‘麻沸散’麻醉病人做外科手术了。小时候,我亲耳听我家爷爷说,他年轻时,曾有一个相识的老爷子肚子痛得厉害,眼瞅着不得活了;别的郎中都不敢接诊,正好从大北边来了个游医,他先问病人亲眷,开肚子同不同意;家眷当时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所以也就同意了。”奉九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巧稚是个急脾气,赶紧问:“然后呢?好了吗?”

奉九笑了,接着讲:“然后啊,就看到游医拿出一套银针,就那么在脑袋、脊柱、肚子那扎了几针,刚才还叫得厉害的病人转眼间就睡着了。他再拿刀开了肚子,割了一段肠子,又扎针止血又缝针的,神奇极了。爷爷也是惊讶得不得了,后来这个病人养了两个月就都好了。再后来他搬了家,四十岁时回去看,那个老爷子还活得好好的呢,肚皮上还是有开过刀的长长的疤痕。只不过那个游医再也没见着过。现在想来,大概是个避世的神医。”

巧稚听得悠然神往,“三嫂,我真想成为一代名医,即使为此终身不嫁也成。”奉九拍了她一下,“行医跟嫁人又不矛盾。”哪里想得到,巧稚对自己的命运,一语成谶。

等到一百岁高龄,作为中国最出色的妇产科医生,一辈子独身的宁巧稚在辞世前想到的,居然是八十多年前跟三嫂的这番对话。

奉九又说:“每个人对容易过敏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的是鲜花儿,有的是花生、牛乳,甚至还有的人,吃不得一点点海鲜呢。”

正说着话,听差的来传话,说是海城老宁家的二堂叔的四儿子的媳妇儿带着孩子来了。

俗话说玉皇大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宁老夫人倒是喜欢老家来人,一来就可以说点以前的老黄历和老家的新闻,老年人不就喜欢怀个古儿,所以一旦人来得稀,她还会让洪福主动跟老家联系,这都不是新鲜事儿,每次大厨房也是熟门熟路盛情接待。当然,按照老帅定下的规矩,宁老夫人也得自己补上这部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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