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211)

作者:奉小满

正月初四的夜里刚刚下了丙寅虎年的第一场新雪,奉天城银装素裹,泛出一种极致的妖娆。

跟现在的“破五”后随即开业不一样,这个时代的奉天商铺开市在正月初六,离帅府不远的四平街两边商铺都开门迎客,老板们纷纷在屋檐下扯起了灯绳,上悬尺把长的各色彩纸,写着“风调雨顺、平安康泰、人畜兴旺、否极泰来、阖府安康”之类的吉祥话儿。

再加上每家扎制挂出来的双层薄纱灯,上绘各色人物、著名山水美景、工笔花鸟,有兴头的还会雇人从万柳塘湖面砸冰修整冰块,凿开至中通,里面点上蜡烛或放入灯泡做成晶莹剔透的冰灯,更讲究的还会雕成童男童女等人物冰灯,甚是美妙;或收集店铺后面没人踩过的洁白新雪,紧压在用一个木头板架子之中使其坚固,再雕刻成楼塔亭榭等物;还有的用羊皮制成鱼灯、羊灯、荷花灯、走马灯。

最精彩的就是媚兰家的成衣铺托人做的北派奉天花灯,比起南派的四川自贡彩灯来,有三百年扎制经验的奉天花灯整体造型明显更加逼真,而且龙身上片片龙鳞均匀分明,亮灯后通体透明、圆润饱满,看不到内部的龙骨,称得上一绝。

整条街到处是彩纸随风扑啦扑啦飘荡,各色各样大大小小的彩灯让四平街融成一条彩色的银河,祥和喜庆的气氛浓得要溢出来了。

这也是奉天正月里可观的一个好去处,除了万柳塘灯会,四平街的灯会也是负有盛名。

奉九可不想再去万柳塘灯会了,毕竟去年后来在小胡同里发生的事儿让人实在没法儿愉快,当时宁铮那种“象头发情的公牛一样喘着粗气”向她逼近的模样,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奉九也没打算让宁铮陪着去四平街灯市:前天她刚去媚兰娘家给乌老爷和夫人拜年,媚兰两口子因为吉松龄有假,年前已经从北票回了奉天。

吉松龄是个孤儿,结婚后过年自然都是回乌府。两个闺蜜就约着初七晚上去看四平街灯会,但她们的丈夫都不放心,或者说主动犯贱,不请自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位太太后面五六米远的地方,不远不近地缀着。

这样的安排倒也不错,奉九和媚兰在前面一边兴致盎然地观灯、猜灯谜、逛商铺,顺便唠怎么唠也总有新鲜话题的体己嗑儿,而后面好久没再在一起共事的宁铮和吉松龄也好不容易得空说说知心话。

当然,逛到后来,两位丈夫很有眼里价地发现,前面两位太太不可避免地犯了购物瘾,满手满怀拎着夹着抱着各种小玩意儿,立刻绅士地现身接了过去,这时,他们也不那么不受欢迎了。

奉九和媚兰心安理得地把一堆杂物交给各自的丈夫,接着聊她们刚才说到的好友们的近况,媚兰问:“算算漓漓再有两个月就能生下小宝宝了,在上海备产得挺好的;薇薇呢?跟那个柯卫礼怎么样了?”

奉九一说到文秀薇不禁有点着恼,“她呀,把人家柯先生惹急眼了。”

“怎么说?”媚兰不禁抱怨起吉松龄驻军的穷乡僻壤了,她这个这么喜欢八卦的人都没的发挥了。

“年前有一天晚上,她跟着柯卫礼出去吃饭,不知怎么的酒喝多了,据她自己说,她什么都没做,就是柯卫礼把她送回了家。结果第二天人家就来求婚了,”奉九恨恨地对一脸懵圈的媚兰点着头,“柯先生说昨晚在西餐厅,她亲口让他第二天上门求亲,人家可不就来了,结果我们这位大小姐不承认,说柯先生纯属胡说八道,昨晚她可没醉,清醒得很,她不——可——能说过这种话……”

“然后呢?”媚兰着急地问,一双清透晶莹的大眼睛里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火熊熊燃烧着。

“然后?哼,柯先生把西餐厅的大堂领班和侍应生都找来给自己作证了。”

对于很喜欢喝酒,可每每一喝就多、酒量还很差的文秀薇,这两位闺蜜觉得还是有发言权的——酒后信口开河,酒醒说什么不认,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媚兰摸摸下巴,“柯先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这是年前发生的事儿,反正现在柯先生也休假,时间有的是,听说连香港老家都不回了,天天追着薇薇跑让她认账呗,估计也是不破楼兰誓不收兵,还说要不然自己的名节都要毁在她手里了。”

这整个倒过来了,“始乱终弃”后,还有纯良男子向女方要求名节的,当然说到始乱终弃是夸张了。

其实这事儿还真是有点冤枉文秀薇了,这位女子里的英雌本来当时不过是无意识地重复了柯卫礼诱导性地说出的一句话而已,可随即却被自去年夏天结识后一直不得进展的柯卫礼当成把柄来要求坐实其身份了,而当时用餐的西餐厅俩职员也是一方面不得不屈服于柯先生的金弹攻势,另一方面也是乐见一对璧人成就好事,这才半推半就跟着上门做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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