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203)

作者:奉小满

奉九初次看到,颇为震惊:堂堂老帅还需要照顾这些级别不那么高的军官及其随从的肚子么?慢慢她才发现,老帅能够在一干胡子起家的土匪里脱颖而出,不是没有道理的:治下和善、宽大,尽其所能把部下照顾得妥妥帖帖,就好像帅府里到处雕刻着的蝙蝠图案,代表“遍地是福”,更是“有福同享”。

延伸到东三省的政务上,老帅也秉承着这样一种朴素的理念——“对辖内百姓不刮地皮,对自家士兵不喝兵血。”

所以宁军士兵们也因此投桃报李:“吃宁家饭,干宁家活儿”。

奉九觉得离老帅越近,就越发现她的老公公这个人非常多面:比如治家治政治军,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

奉九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原本对人看法的非黑即白“二元论”在日渐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更全面更立体的“多面论”——再坏的人,也有好的一面;再好的人,也有阴暗的一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老帅身上有非常多可取之处。

到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俗称的“小年儿”,家家户户该拜祭灶王爷了。

东北的宁老帅迷信是出了名的,讨好彩的精神头儿绝不亚于以此著称的广东人,恨不得所有过年的禁忌都要避过,所有的好彩头都要讨到手里才行。

虽然人不在奉天,但到了腊月二十三,也不耽误他一大早儿不放心地从北平打电话,要求刚回到奉天的宁铮亲自去大青楼里的厨房,也就是他自己开伙的灶房,把所有有关灶王爷拜祭的步骤一个不落地都走一遍:首先灶房里外都要打扫干净;再在灶房正门过道上撒黑豆、饼渣儿;然后拿来一把秫秸杆儿扎马,老帅喜欢红色,所以扎完后还得涂成红色,其实原本一公一母两匹马应该一黑一红才对。

以往连扎马都是老帅亲自上手,现在换成对这些旧俗根本不当回事儿的宁铮,能给他一样不落地糊弄一遍已经不错了,自然不知道是谁扎的马、谁染的色。

到了当天子夜时分,宁铮打着呵欠被上好的闹钟叫起来,奉九也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跟着看热闹去。

有奉九陪着,宁铮原本老大不乐意的心情也就变好了,他轻轻拧拧她的鼻尖儿,两口子穿得严严实实的,宁铮搂着奉九的腰,时不时地在耳边问着她冷不冷、困不困,由两个早在外等候的更夫陪着,在前面打着手电引着,一路走到了灶房。

随后宁铮从更夫手里接过一炷香,把香插进早就陈设在厨房里的长条香案上摆好的一鼎香炉里,点燃,再在香炉旁放上一盘关东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黏黏的关东糖是为了把爱打小报告的灶王爷灶王奶奶的嘴粘上。

上香后,宁铮再把旧的灶王爷灶王奶奶的画像从墙上“请”下来,连着两匹秫秸杆马一起烧了,意思是说两位神仙已经骑着各自的天马,上天给玉帝汇报地上家家户户一年的工作去了。

奉九只看着,不动手,因为她知道,这个只有家里的男人有资格做。

可这又是什么好差事么?男人抢着做就做吧,她尊重传统。

随后宁铮摆摆手让两位更夫去继续值夜,他一把抱起奉九,也不问问人家是否乐意,步履轻快地抱着她回了小红楼,一路上还时不时地停下来偷几个香。

第三天一早,宁铮晨练结束后,找奉九一起用早餐,然后他又该入关了。

这个时间,奉九已经起来了,而且一定正在书房准备涂她冬至前自己画的“九九消寒图”。

这“九九消寒图”也是北方自古有之:事先画好一幅带有九朵九瓣梅花的图画;或一幅双钩描红书法上书“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字共八十一划;或一张宣纸分九格,每格画九个圆圈圈,从冬至开始,每天涂一瓣、一划或一个圆圈,每过一九涂好一朵梅花、一个字或一格,“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直到九九八十一天后,冬天走远,春天来临。

了解奉九的自然会想到,这三种消寒图,她势必是要选那株最好看的梅树画的。

他过去扶住奉九执笔的手,伸向砚台蘸了朱砂色墨汁,又一起细细涂红了一瓣梅花,放下笔,夫妻俩不知不觉对视良久,宁铮微笑俯头,柔柔吻上了她的唇。

到了腊月二十九当天傍晚,老帅带着七姨太回来了。

他是特意从帅府这三进四合院的一进院正门进来的,看着庄严的黑漆大门上勾画着的红色屏面边框中间,两尊门神神情威武、一脸正气地矗立在五彩锦地纹饰上,不禁很是得意:别人家门神都是过年时现贴的,他家不一样,是盖房子时找画师在大门上直接画好的,这也是老帅一个与众不同之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