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184)
奉九揉了揉额角,只要一看帐,她就会头疼。
忽然一双冰凉的小手揉上了她微微胀痛的太阳穴,这才意识到,她皱眉皱得秋声担心了。
“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要来身上了?”
奉九闭着眼睛问道。
“姑娘,您可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咱俩都在一起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奉九一笑。
秋声羡慕地说:“我真佩服姑娘,中国字认得,洋文也认得,又会盘账,又会滑冰,踢毽子还踢得那么好,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呀?”
奉九听了,却没被她的恭维之词给唬住,“来,把那本成语字典拿来,我们今天再学五个;还有,接着学珠算。”
秋声泄气了,立刻把手放下,气呼呼地说:“不给你按了。”
奉九笑了:“你这个小丫头,整天净拿话过我,总说要学写字学算账,以后帮我,省得我累着,结果一到动真格的,你就撂挑子了。”
秋声就怕小姐说自己对她不真心,所以明知道是激将法,她也只能乖乖入縠,奉九把书桌让给了她,秋声唉声叹气地写起了字。
虽然此时宁铮不在,但奉九也从不去他的书桌写字看书,这个嫌还是要避的。
很多时候,原本感情很好的无论是朋友还是夫妻,保不齐就有反目成仇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原本不起眼的小事也会被放大数倍,当成攻击对方的武器。
奉九可不想落下这样的口实,毕竟,唐家大部分产业也都还在宁系的庇护之下。
奉九正坐在秋声对面的圈椅里,一边监督秋声学习,一边读着一本《中世纪欧洲史》,忽然听到对面秋声低呼了一声,奉九抬头,随即对上秋声慌乱的眼神。
奉九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张前几天的北平小报,刚刚奉九没留神,把报纸压在习字时垫在宣纸下的羊毛毡下面了,秋声恰好写完几个字,顺手挪开毛毡垫,这张报纸就露了出来,她的视线垂落,将将看到上面那张照片——
一对儿青年男女正搂抱在一起跳舞,状似亲密,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正在男人耳边说着什么,宁系戎装男人附耳眼神专注地听着,旁边还有一竖排的几个大字——“宁军少帅与北平梁十小姐共度春宵!”
那个黑色的惊叹号气势惊人,恨不得破纸而出,戳到读者脸上,可以想见编辑定稿时一定是满脸亢奋,这必然又是一桩多么耸动的桃色绯闻。
奉九了然,看着秋声转为同情的目光,淡淡地说:“这都不是事儿,小丫头,给我。”
奉九接过秋声递过来的报纸,随手团了团扔到废纸篓里,于是主仆继续差不多每天进行的教学活动,只不过,气氛好象安静了许多。
忽然秋声又叫了一声,她们低头一看,圆头胖脑的泰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进了桌子底下,正悄儿咪地啃着秋声的黑布鞋,被发现了立刻一脸无辜地瞅着奉九,她们一齐笑了出来,稍显沉闷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很快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奉九觉得自己的婚后生活还不算无聊,果然,人还是得先充实自己才能得到活着的乐趣吧。
东北的冬天黑得早,到了夜色浓浓之际,楼前才传来一阵喧嚣,宁铮打猎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带来了一股寒气,奉九此时已站在了二楼的缓步台上,看得出宁铮的心情是轻松愉悦的,不过他身上穿的皮袍子也染上了斑斑血迹。
奉九慢吞吞地下了楼梯迎上前,上下看了看他:“啊?你这是……”
宁铮抓过她的左手拍了拍——冬天深山里洁白如棉的雪地上半天都看不到一个脚印,那股子万籁俱寂的孤独感、清新的雪的气息和狩猎时猎物垂死挣扎发出的惨叫组合在一起,融合成了让人兴奋不已的调调儿,触动了他血液里根深蒂固的男性嗜血因子,极大释放了他被压抑的重重情绪。
从刚才猎场的血腥阳刚一下子过渡到眼前的柔软娇弱,他还有点缓不过神儿来,“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别担心。”
奉九:“……”我也没担心啊。
“你们抓了几头熊瞎子?”
“四头。我带回来了两对熊掌,明天你就可以好好吃了。”他伸手刮了刮奉九挺秀的鼻梁,脸上有几分好笑,好象在笑奉九的贪吃。
奉九:“……”我也不是那意思啊,我也没有特别想吃熊掌吧?
今天晚饭是吴妈主厨,她正和秋声、宝瓶忙着上菜,伺候他们夫妇二人用晚饭。吴妈偷眼瞧着,心里却是极其满意的:姑爷眼里对姑娘的疼爱,盛都盛不下了,咕嘟咕嘟直往外淌啊。
不过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么?
在饭桌上,宁铮又告诉奉九,熊掌已经拿到大厨房去处理了,这等费工夫的菜,还是让大厨房的大师傅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