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162)
“在做什么?”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奉九。
“练字,我想新练一种行书。”奉九选了一根周虎臣出的新狼毫,“我问过戴先生了,他说出锋一分的狼毫最适合新练行书的人。”
宁铮其实早知道了,在昨天奉九打电话询问后,他的头号军师戴伯庸就已经告知了宁铮。
“这是戴先生给我的字帖。戴先生那真是个宝藏,什么样的字帖都有。”奉九笑眯眯的,想起那个矮胖圆的中年人,说话有趣得很。
“……你就没看看我们这书房里有没有宝藏?”
“你说博古架上的这些?没看到中意的字帖。”
宁铮站起来,走到最后一排博古架,俯身下去,拽出一个箱子,打开,向奉九招招手。
奉九赶紧走过来,宁铮略显思量地伸手在几个卷轴上点了几下,拿出其中一个长约二十几厘米的字帖,缓缓展开。
“看看这个怎么样?”
“啊,居然有六一居士的《欧阳氏图谱序》?”
“鉴赏家来鉴定一下,看看是不是真迹。”
“瞎说,我可做不得准。”奉九羞涩一笑。
奉九性格开朗大方,是女人里难得的大气,宁铮一向是喜欢的,但她时不时冒出来的羞色,充满了少女的纯真和稚嫩,却更让人心动。
宁铮不动声色地说,“肯定是真迹。”
“你怎么知道的?”奉九看了又看,也觉得是真迹,欧阳老先生的书法阔达飘逸,心志坚如磐石,作此书时,已经六十有九,世事看淡,所以看这字跟他三十多岁的意气风发,四十多岁书法大成时的沉稳内敛,已经大有不同。
奉九知道宁铮虽然从小国学底子也算扎实,但十几岁就已经出去留洋,按理说是个半中半西,也就是个黄皮白心式的时兴人物,没想到对中国书法还这么有研究,声音里不由得带了钦佩。
宁铮抬头,看到她热切的眼,不觉忍了一丝笑,悠悠说:“因为我知道——”,什么?奉九亮着眼睛,难耐地把身子往前靠了靠,凑得离他的脸很近,宁铮忽然一笑,说:“蔺如兰不敢拿假货骗我。”
蔺如蓝就是专门替宁家淘换古物好东西的古董经办人。
宁铮眼睁睁看着奉九的眼睛忽地瞪圆,嘴巴也紧紧抿了起来,居然有那么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肃杀之气显现,与他相看唐府各位小姐时那张歪着头生气的照片重叠起来,他不禁笑得更开怀了。
他伸出手摸摸奉九估计是气得绯红的脸蛋儿:“夫人的威严,还挺唬人的。”
他的手指摸上去,倏地一下滑了下来,奉九的肌肤,真称得上滑不留手了。
他不禁楞了一下,眼神也变得灼热起来。
奉九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想着这宁铮真是促狭,不过现在看起来,有点危险。
宁铮没再说话,奉九也不予追究地摆了摆手,回到自己的小桌忙活去了。
刚才的感觉还残留在手指头上,香滑软甜,让人悸动。
奉九写满了三大篇,保持着手腕子悬空的姿势足有大半个钟头,她揣摩着这字帖,兴是因为刚上手,不熟悉,并没有什么心得。
她一抬头,才发现宁铮正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回看他一眼,也不理睬,自己揉了揉手腕子,打算再接再厉写一篇。
等她不知所以地完成任务,放下笔,果然发现宁铮托着下巴,还在看着她。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奉九不乐意了,撅着嘴。
“好看。”宁铮换了个姿势,还是慵懒的。
奉九耳根子红了,毕竟不过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哪招架得住风流公子的阵势。
“你这满屋子的好东西,还不够你看的啊?”
“什么好东西好看?”
“……这歙州双耳双龙戏珠砚台也好看,你怎么不看?”奉九抬杠。
“没你白。”
“……这甜白瓷粉彩大玉瓶更白,你怎么不看?”
“没你软。”
“这雪狐裘皮靠垫更软,你怎么不看?”
“没你抱着舒服。”
“……你还记得自己是读书人出身的?我看你真把自己当成兵鲁子了。”
宁诤笑了:“你哪里见过真正的兵鲁子是什么样。”又低声说:“还有,我这就叫,“书生,本‘色’”。
奉九脸一沉,不再接茬,把毛笔往十六挂檀香木笔架上一挂就往外走。
宁铮这时候动得倒是快。
他几步过去拦住奉九。
“干嘛?这地儿让给你还不行么?”红着脸气鼓鼓的小姑娘恨不得怒发冲冠,“人家就想好好练个字看个书,你总打什么岔?”
“……奉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宁铮一手撑在书房的门框上,一手扳住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