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都花落,沧海花开(出书版)+番外(11)
直至迎上父王的目光,他才终于说道:“洛薇,今日你确实太没规矩。”
眼神之严厉,语气之苛刻,真是符合他一直以来在父母面前的兄长调调。这也就罢了。只是两年未见,一见面就这态度,还直呼我姓名……尽管毫无证据,但我凭感觉也知道,害我丢这么大脸的人,正是跟他一同前来的不知名黑发臭丫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充满杀意地看了他一眼,别过脑袋看向别处,不再理他。
父王又教训了我一阵子,便对傅臣之说道:“臣之,你看好她,不跪满一个时辰,不许她起来,不许她吃饭。明日大祭司也回溯昭了,待与他会面回来,寡人要看见这野丫头写好千字悔过书。”
“是。”傅臣之答得极快,“谨记叮嘱。”
父王携母后拂袖而去,留我和傅臣之在原处大眼瞪小眼。我举椅子举得手也酸了,他却冷淡地俯视着我,只丢下简练的两个字:“跪好。”而后他也离去。
我若真愿好好跪,那葫芦藤上也该结南瓜。他身影刚消失在拐角,我便“哐当”一下,把椅子翻过来砸地上,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上面。但是,任我再是胆大如斗,也不敢跑太远。
渐渐地,天色已暗,闲园里,杏花半开半落,飘下几点零星花瓣。抬头望月,明月填满半片天空,独照高楼。
正巧花园建立在山峰边缘,可俯瞰城内全景:下有朱楼碧瓦,穷尽雕丽;上有溯人弄水,仙鹤孤翔。月华延绵至视线尽头,那些子民也似在追随而去,只留下满城银白与水光。
在紫潮宫与地面之间,还有许多悬空碎岛,上建楼阁台榭。有的华宅黯淡无光,有的楼宇却灯火通明。那灯火通明处,往往门庭若市,花天锦地,有女子倚栏而望,衣香鬓影。客人们也是身驾玄蛇高车,华冠丽服。
小时我便问过父母,为何不带我到那空中楼阁玩耍,父王的答案总是格外无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想到这里,我还真从怀里掏出一本《百鬼通史》,靠在一株杏树下阅读。除了儿时被蟠龙绑架那次,我便不曾离开过溯昭,也只能通过读书,来满足对外界的好奇。因此,近两年读的书里,这本绝对可以名列前三。
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故事,是画皮卷里的《花子箫》:
“花子箫者,画皮鬼王也。世为仙君,年数百岁,号权星长君,仙名子箫。有清才,擅墨画,守御东月楼台轩辕座,闲居养性。误娶魔女青寐,为徇情枉法之私,因遭天谴,坠落地府,受苦无间,永世不得超生。炮烙为枯颅,遂以画皮掩鬼身。其深居简出,时人莫知之。唯七月十五日,复出阳间。其色如桃花,鬓发如鸦,凡得遇者,常致思欲之惑。”
受苦无间,炮烙为枯颅,岂不是指他们把他丢到十八层地狱中,从一个大活仙人,熬得皮开肉绽,最后只剩下骨头?
之前读过有关仙的书,几乎都是溯昭氏写的,无一不是把仙界描述得风光旖旎,尽善尽美。然而,这一本书是大祭司取经时,从妖手中买来的。读过之后,才知道仙界居然还有这等惩罚方式,可见仙门似海,天条森严,似乎不像想象般美好……
此时,身后有人道:“夜晚读此书,也不害怕?”
本不害怕,听见这声音,我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正弯腰准备捡起,另一只手将之捡起,拍了两下,递回给我。提眼一望,发现身后之人,竟是傅臣之。
我快速将书藏在怀里。杏花盛开,重重压低枝桠。傅臣之拨开那枝桠,满脸质问之色。我才察觉,自己和他身高差了一大截,尤其此刻,我做贼心虚,耷拉着脑袋,更是只到他的胸口。只是,不服输向来是我的本能,这毛病曾被父王说成是“见了棺材还不掉泪”。
我无法哀求他,只道:“你可不准跟父王告状。”
“不行。”他断然道。
完全没想到他如此不讲情面,我呆愣了半晌,愤愤不平道:“你在外面私会姑娘,还把她带回来,我也不曾在父王说过半句是非。这样以怨报德,哥哥觉得合适么?”
傅臣之冷哼一声:“不说是非,是因为你尚未寻得机会,便被父王罚在此处。”
“不会,你得信任我。哥也快成年了,总该给我娶个嫂子回来不是?”我笑得没了眼睛,“哥之百年好事,妹定当欢天喜地。”
“此话当真?”
“绝对当真。必须当真。”
他依旧一脸不信任,望着我许久,忽然狠狠捏了一下我的脸颊。我痛得惨叫一声。他道:“那女子是我同门师妹。我向师父请假回乡,她无论如何也要跟过来看。你尽瞎想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