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笑歌(14)
忽然大道上的人群自觉自动地往两边散开,远处传来凄凉地哀乐,原来是有人家办丧事,正扶灵入葬呢。
一支浩浩荡荡的麻衣孝服的队伍缓步来到凌烯面前,她早已退入人群之中,不自觉地驻足停留,看着队伍里哭得凄凄艾艾的少妇孩童。
身边有人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呀,这么大排场?”
“咦,你不知道呀?”
“知道?知道什么?”
“就是聚宝斋的杨成杨老板啊,十多天前被人暗害了,衙门调查了多日,这才让家人葬了。”
“哟,是谋财害命?犯人抓到没呐?”
“没有没有,不过听说神捕尹峰星夜赶回尚京,就专为了这事,看来那杀人者该是死期到了。”
“那是,尚京城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案子了,尹捕头亲自出马,想来必能将那凶手绳之以法。”
“哎,就算抓到了又怎样,瞧瞧这孤儿寡母的,哎,可怜,可怜呐...”
不多久,送灵的队伍渐行渐远,身旁闲言碎语的人群也慢慢散了去,只留下凌烯一人傻傻出神。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她也曾在那样的送灵队伍里,眼中只有泪水,记忆里,母亲也是这样紧紧拽着自己的小手,蹒跚无力地走着每一步,眼泪穿成珠链,让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添了一份凄艳。一路上,她清晰地了解到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明白生死离别的感受,很奇怪,一个五岁大的女孩子,心里尽然清清楚楚的知道,哭泣是因为悲伤,悲伤是因为亲父亡故,而父亲的死是因为有人不要他活着,是有人害死了他,害她国破家亡,害她家人离散,再无依靠,直到今时今日,十三年,每一个日日夜夜,她从未忘记过那种伤痛,那种仇恨。
今日,杨成的灵柩从她面前经过,那个场景似曾相识,如此熟悉,轻易地勾起了她的记忆和悲痛,同时也在讽刺她,当年,有人造就了她的不幸,而今,她在造就他人的不幸,原来,她与她恨的人居然是一样的,做同样的事,也将同样被憎恨。也许,某日,天理循环,报应及身,她会自愿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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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烯一路回到客栈,深思恍惚,儿时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徘徊纠缠,久久不散。
“小姐?小姐?”甜儿看着自家小姐发愣,不免担心,便唤了两声。
“甜儿,你去休息吧,我就在这里坐会儿。”凌烯坐在院内的回廊里,倚靠着圆柱,口里回了甜儿一句话,眼睛却还是一直望着院内的桃花树。
甜儿跟着凌烯有些年头了,没少见她发呆走神,她心里藏着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也藏得太深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甜儿也知道这个时候,她只爱一个待着,不愿被人打扰,于是轻声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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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中,曾经在她的视野里也有这么一颗桃花树,那么高那么大,小小的人儿总喜欢整个抱住它,喜欢那种包不住的厚实感觉,一抬头就是满眼的粉色,一簇一簇的桃花,这么拥挤,让她的蓝天有了最鲜艳跳脱的颜色。
娘亲一直不近不远地望着她,当凌烯看向她时,会看见她含着笑,却掩不住悲伤的容颜。而爹爹则很少来看她,他总是很忙,似乎一天到晚都在议事,和一屋子人谈着什么秘密,每次在桃花树下看见她玩耍,也会无声叹息,那时候的她不明白,也不曾注意爹娘脸上的表情到底代表什么。
终于有一天,深秋,黄昏,她的桃花树没有了缤纷的色彩,凉风呼啸而过,树枝颤抖地有些恐怖。突然娘亲冲过来将她一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神色慌张迷茫,整个院子都乱了,家丁们背着拎着大包小包,四处乱窜,娘亲把她抱出了府,带上马车,贴身的丫头抱着包袱也跟了上了,然后一刻不等,车夫立刻驾马奔走,一切快得凌烯都来不及问一句“怎么了”。
一路颠簸,娘亲一直都抱着她,泪水都落在她的脸上手上身上,时而哽咽着反复念着:“悦歌,我的小悦歌,你一定要活着啊,娘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一定,不要怕,不多久我们就能见到你爹爹了...”
可是,她再见到爹爹的时候,他已经绝了气,躺在木棺里。
带她和她娘亲来见她爹爹的那群人很凶悍,最后只撂下一句话“凌大人的身后事,宜王交代了要以皇家贵族之礼隆重操办,你们安心留在尚京吧。”
出殡那日,也是艳阳天,尚京城里也是热闹得很,许许多多人杵在道旁,看着灵柩过去,还有禁卫军一路跟随护送,场面甚是隆重,但是凌烯不会在意这些,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些围观的人不过凑个热闹,这些扶灵的人也没有半点哀伤,禁卫军心中在讥笑鄙视她和她的娘亲,因为她们不过是亡国的旧人,不堪,甚至不值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