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风去+番外(106)
那日, 是冬天。
长宁的冬日通常是漫长而冷漠, 办公室开着足足的暖气,像是驱散开来一切的寒冷。可是却在最温暖处感受到生命脆弱的寒意。
“沈单。”
老曹手里捏着电话,看着面前有他半头高的男孩, 语气慢而沉重。
沉默得看着沈单两秒。
老曹递给他假条:“你妈妈出事在医院抢救,你家里打电话让你去。”
“……?”
起初,听到这句话, 男孩也不知是什么反应,神色寡淡,看不出情绪。径直接过假条,沉默地看了眼老曹。
他没说话。
却又好像说了什么。
老曹不忍看他, 知道承受这样一件事,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并不容易。他叹息了口气,:“现在去, 还来得及。”
沈单捏住假条,骨峰和背脊像在一瞬间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压踏了下来。
他垂着眉, 眉眼间冷然,低笑了下,似是自哀,又似临别前悲伤的号角。
办公室里极度的安静。
窗户忽的被办公室想要抽烟的老师推开, 呼烈的寒风像是针扎在骨头, 细细麻麻地一针一脚地戳破人心。
沈单抿了下唇,整个人被浸泡在寒水中,全身无力。他声音嘶哑, 眉眼低敛:“好,谢谢老师。”
办公室门被蹭地打开,眼眶里只是一闪而过的清瘦身影。
骑着单车仿佛要去追随风,耳边是各色社会车辆齐鸣的汽笛声,却丝毫不温柔,像是黎明的悲号。冬日没有暖阳,只是迎面而来的人群和车流,沈单只是一个劲地往前骑。
快点。
再快点。
还差一点。
等到医院的时候,沈母已经被送进急诊室抢救了。门口有王姨在等待。
王姨看见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而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情绪。
沈单无力地坐在靠墙的座位上,脑海里回想过很多事,回忆像走马观花般在眼前闪现。
有沈母声嘶力竭地向沈父的狼狈模样。
有沈母一个人瘫坐在地上,满目悲凉,一个人捂着脸苦苦抽泣地模样。
有沈父满身冷漠,头也不回就摔门而出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个家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沈单两手撑在腿上,整个头深深地低下,侧眼看着一直亮红的指示灯。
忽的,他抬起头,问王姨:“沈季恭呢?”
他已经开始不称呼他为父亲了。
王姨愣了下,有点难为地说:“沈总在外地谈生意呢,太忙了,赶不回来。”
沈单听了这句话,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扯着唇懒散一笑,低语地重复了一遍:“太忙了。”
语气之间的冷漠已经显然而见。
王姨赶紧补充道:“沈总已经在抓紧处理工作,很快就能赶回来。”
沈单没有说话,仿佛暗示了结局。
然而直到沈母出院,沈季恭都没有出现。
只是在电话中偶尔的敷衍自己快回来了。
沈母是被抢救回来了,然而整个人的身心却从此跌入深不可测的低谷,没人知道她傻傻地坐在那在想些什么。沈母排斥一切妄图想要接近她的人,她独自一个人挣扎着在房间吼叫,像是受了伤无人问津的怪物,自己躲在房间舔舌自己的伤口。
沈母得了重度抑郁和轻微狂躁症。
再度被送进医院。
沈单高三漫长的后期,除了那满天飞似乎做不完的试卷,又多了从学校到医院的路。
那条路,实在太过漫长,仿佛看不到尽头。
每次从学校拖着沉重而疲惫的身体,骑着单车赶去学校。也有多少次,在无知觉的骑行中,从车上摔下来,被狠狠地撂到地面。
又自己一个人挣扎着站起来。
那个时候,唯一的快乐和高兴。
大概就是孟亦粥打来电话,听到女孩清灵柔软的声音,听到她一点点地说着自己近期发生的事。
仿佛孟亦粥所经历的美好事件,沈单也在一同经历。
很快,繁重的学习无法承担沈单连续的奔波。
他的成绩开始直线下降。
从年级第一,变成年级第十,再变成年级三十。
没有任何一科老师找过他,所有老师都默认地支持他去支撑他的家庭。
高考结束那一刻,从座位站起来,迟缓地离开考点,沈单就知道可能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没法去洛北大学了。
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曾经一直在自己手心被紧紧攥着的东西,忽然在自己张开手掌心的那一刻消失,找不到任何它的身影。
而消失的就是那张,他通往全国知名顶尖高校的通知书。
出校门的那瞬间,沈单第一眼就看见女孩。
夏日的夕阳来得早而热烈,孟亦粥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裙摆被微风吹起,鼓成小包似。她明媚着一张笑脸,嘴角是浅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