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残王(221)
时间已经很久远,他又向来不在这种小事上费心思,几乎已经快要忘了。可是现在,他却十分清楚地,记起了那天的事。
灰尘仆仆的军营里,一身蓝衣的瘦小女孩。她年纪很小,个子只到他腰。无助地站在他身边,仰着头,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他。
眸子清澈干净,又柔弱可怜。
那个被陶重杀死了的男人,是她的父亲。
他不过晚去一步,就让她在那样小的年纪里失去了父亲。
从此流离失所,风餐露宿,不曾有过一日欢乐。
邹临祁紧握住拳,闭上眼睛,已是不忍再去回忆。
可他必须回忆,他必须要把有关于她的一切,全都想起来。
那天他坐在院子里看书,微风习习吹过来,带着满院风铃草的气息。他闭上眼睛小憩,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穿蓝衣的小女孩,手里拿着风筝,正从院外一棵很高的树上爬下去。
那样小的一个孩子,胆子却是那样大,爬在那么高的树上。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很快消失在了院子外头。
那些有关于她的,过去八年吉光片羽般的画面,他全都想了起来。
原来他在那么早以前,就已经遇见了她。
却遗忘了她这么多年,让她一个人守着回忆,无助地活在世上。
他简直。
连畜生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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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愔儿和蒋笙买了架马车,赶了一天的路。
不出意外,明日午时前后就会赶到宁州。
两个人去了城里,准备找地方休息。刚进了一家客栈,陆愔儿一眼看见邹元朔派来捉她的那四名高手。
四人明显正在客栈里寻人,一个客人一个客人地去看。
陆愔儿赶紧跟蒋笙一起跑了出去,驾车离开。
其中的瘦子看见她,冲着她大喊一声:“人在那儿!”
四人拔脚追了出去。
夜黑得浓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陆愔儿出了城,一路捡泥泞难行的小路跑。到了一处山坳,与蒋笙一起从车上下来,一头扎进浓雾遍布的树林。
两人在树林里东奔西走,七拐八绕,暂时把那四人甩开。等出了迷宫般的树林,陆愔儿把身上带的几包应急药粉交给蒋笙,对她道:“我们必须得分开走,等明日午时在宁州城门碰面!”
蒋笙不放心道:“你被抓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们抓到我的,”陆愔儿道:“娘,你快走,去宁州等我!”
说完也不等蒋笙同不同意,转身往西边一处方向跑了。
蒋笙无奈,咬了咬牙,向着相反的方向去跑。
那四人一路追着陆愔儿的踪迹,到了一处水流湍急的河边。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河对岸却停着一页小舟,舟上有个戴斗笠的摆渡人。
四人对视一眼,想着陆愔儿肯定已经是去了河对岸。未做犹豫,唤来那摆渡人道:“老伯,方才可有女子过河?”
老伯把船划过来,说道:“倒是有一个,慌慌张张的,扔给我一两银子就走了。”
四人坐上船,急声吩咐:“快划船!”
“是!是!”老伯一迭声应了,把他们载去河对岸。
四人不等船泊稳就飞身掠了过去,快步而去。
等他们走得远了,水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陆愔儿拉着岸边的藤条翻身上岸,等歇了几口气,对着船上的摆渡人道:“老伯,谢谢您。您救了我一命,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老伯在船舱里找了半天,翻出一条干净的毯子来,扔给岸上的陆愔儿:“姑娘,如今世道不安稳,行夜路千万小心些,别再撞上什么坏人了。”
“好,谢谢老伯,我会小心的。”
陆愔儿拿出一锭碎银子,往老伯船上一扔,起身就走:“老伯再见。”
老伯叫了她几声,见她始终不答应,只好叹口气把银子收下了。
陆愔儿不敢再耽搁,去城里买了匹马,一路快马加鞭往宁州赶去。
次日午时到了宁州,蒋笙已在那里等着她,见她平安归来,彻底松了口气。
母女两个回了家乡。
多年过去,宁州已不是她们离开时的样子。那年战火不休,哀鸿遍野,处处一片狼藉。如今虽然也不太平,可五王的兵马并未攻过来,这里还算安宁富饶。
她们之前住在城西的梨花街,那条街道两旁植满了梨树,一到春季香飘四野。
她们循着旧址过去,找到之间住的小院。
宅院明显被翻新了一遍,院子里两人合抱粗的枫树也被人砍了。因刚过年关不久,屋门上贴了许多翻着边的春联。厨房里有炊烟飘出来,有人正在里头准备午饭。
左厢房里,穿了身松绿色百褶如意裙的女子正对镜梳妆,听到外头动静,搁了梳子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