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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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澜是昭化十年被撵出尹家的,尹家老爷最后放话说,菀菀早已入了尹家的籍,是尹家的人,他这一辈子,都别想把菀菀讨回去了。
沈澜已经没了白氏,不能再没了菀菀了。
他还想亲自为她送嫁,将她交给一个好人家的。
直到此时,沈澜才开始悔,他后悔自己当初考中举人,为何没有及时做官,如果自己能青云直上,成了一言九鼎的大官,是不是没有人能从他身边抢走女儿,是不是当他想讨回菀菀,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沈澜自此入了仕,但仕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顺利,可能是他的性情所致吧,他不擅钻营,更谈不上长袖善舞,其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办实事,怎么都有出头之日,可是沈澜等不起的,有朝一日菀菀长大了,他还没有成为那个一言九鼎的大官怎么办?他需要一个机会,更或者说,一条捷径。
而昭化十二年,这个机会来了。
朝廷决定修筑洗襟台,并在来年七月,从各地遴选士子登台。
其实最开始,沈澜并没有觉得洗襟台会是他的机会,他虽是举人,但他政绩全无,甚至还比不上一些早早入仕的秀才,直到有一天,陵川一个叫作岑雪明的通判找到了他。
岑雪明说,朝中有一个大员很喜欢吕东斋的《四景图》,只要沈澜愿意把《四景图》舍出
,那位大员,愿意给沈澜一个洗襟台的登台名额。
《四景图》是沈家的镇家之宝,沈澜听说了此事,起初是犹豫的,可是画作再珍贵,到底是死物,菀菀一天一天长大,父女在一起的时光又能有多久呢?
如果能成为被选中的士子,登上洗襟台,是不是常人都会高看他许多,他想要回菀菀,也会容易许多了。
沈澜于是一咬牙,将《四景图》交给了岑雪明。
那是昭化十三年的初夏,沈澜来到归宁庄,见了尹婉最后一面,他说:“菀菀,爹爹近日要去柏杨山一趟,你再等一等爹爹,或许等今年入秋,爹爹就能把你接回家中了。从此我们父女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尹婉自小丧母,寄人篱下,虽然年纪很轻,却十分懂事,听了父亲的话,她没问缘由更没有催促,只说:“爹爹,我近来的画技又进步了,仿东斋先生已仿得皮毛,我可以拿给您看吗?您看了定然高兴。”
因为尹弛的事,沈澜与尹家有龃龉,而往来归宁庄内院,耽搁岂止一时。沈澜不便在此多留,想了想道:“菀菀是天生的丹青家,画作已可售卖,你若想爹爹看画,可以暂将你的画送去顺安阁寄卖,等爹爹从柏杨山回来,自会买回来看。”
尹婉想起东斋先生《四景图》中“越山古刹钟鸣”里枕流漱石之景,想起小时候爹爹画了猫儿狗儿的覆画,总会顺道提上“枕流”二字,点点头说:“好,那菀菀就把画作送去顺安阁,提字漱石,等爹爹回来,可记得一定要看。”
那个急雨绵延的初夏,几幅稍显稚嫩的,提着“漱石”二字的画作陆续被送到了顺安阁。
可惜卖画人等啊等,等到酷暑过去,秋凉遍生,都没有等到那个说好会来的买画人。
昭化十三年的陵川陷在了夏末一场山摇地动中,而沈澜,再也没能如他所愿,从柏杨山回来,接女儿回家。
第147章
厅堂中一时寂静无声。
片刻,还是谢容与道:“所以尹四姑娘当年以漱石之名送去顺安阁的画作,最终是被岑雪明买了去?”
尹婉点点头。
“父亲一去杳无音讯,我不知道该怎么找他,一直等到是年九月,岑雪明找到了我。他说他知道我是漱石,在顺安阁买下我的画作,就是为了等我去结银子时见我一面。是他告诉我,爹爹用四景图换了一个洗襟台的登台名额,他还说……”
尹婉一时哽涩难言,沉默许久才续道,“他还说,爹爹已经冤死在洗襟台下了。他随后交给我一幅画,让我把画收好,他说,等有朝一日,朝廷来查爹爹的冤情,我就把这画拿出来,它自会指明证据所在。”
尹婉说着,步去厅堂左侧的柜阁,取出一个扁长的木匣。
木匣里有一个卷轴,卷轴徐徐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山雨中的亭台。
“这画的走笔我一眼便认得出,确是我父亲临终所作不假。”尹婉道,“岑雪明交给我这幅画后就失踪了,这些年我再没有见过他。”
众人都朝尹婉手中的画作望去。
可是这画瞧着平平无奇,山雨朦胧得几乎与亭台连成一片,哪里会暗藏什么线索?
这时,谢容与眸光一动,“这是一副覆画?”
尹婉点点头:“殿下所料不错,这幅画,正是可以罩在四景图上的一副覆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