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疯狂迷恋我[无限](217)
爸爸临走那天,停在他的房门外,嘴里含着深沉的烟雾,声音也缥缈得像雾。
“我尽力了。”
他说:“所有人都告诉我孩子很好养,你有什么就给他什么,不需要想那么多。不管有钱没钱,不管给大米还是红薯,那孩子,他一下就长大了。”
“他会长得比你高,比你壮,喊着爸妈,以后赚钱孝敬你,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你,人活到老了什么都空了,一辈子的指望也就这样。”
“我信了,可这些都不是真的。”
“没有人告诉我养一个孩子有这么难。”
“我一直在想,一直想,白天想,晚上也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我不对,你妈不对,还是你不对?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家会走到这个程度,我这个当爸的,做丈夫的,就好像看着房子一点一点塌下去;机器短路,火都在我面前烧起来了。我那么着急,那么害怕,偏偏我——”
“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它停下来。”
“房也好车也好,事业也好,男人的担当、自尊,我都没有了。”
“差不多一无所有,所以我尽力了,宸宸。”
记忆里,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喊他,宸宸。
具有温度的昵称,冰冷阻隔的门板。
他被门后缓缓滑坐下去,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就算没治好你的病,起码我付出一切维持过这个家庭。”
“起码你还活着,你有衣服,有饱饭。你有一颗聪明的脑子,学什么都快,本来可以很讨人喜欢的,不是吗?”
“就算有心脏病又怎么样,就算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又怎么样。”
“笨一点也行,为什么你不像普通的小孩一样哭,一样笑,一样跟其他男孩子一起玩。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努力把生活过下去,为什么你一定要变成这样?”
“——你究竟要怎样才能高兴起来?要怎样才能满足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做?啊?”
……
那天夜里,戚余臣静静站在门的另一边,几度想要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无话可说。
后来,初中老师也沉着脸训斥:“是,你家里是有些难,但是那又怎么样?你能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你有机会上学,老师还愿意关心你,难道不知道光这几点天底下就有多少人羡慕你吗?”
“做人不要太贪心好吗,所有人的生活都不完美,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很艰难,不要搞得好像所有人都欠你一样!”
“你是男孩又不是女孩子,为什么不能坚强一点?”
“为什么不把经历过的痛苦化作动力?”
“为什么不能积极一点,乐观开朗一点,多交一些朋友,不要辜负你父母的期望好好地活下去??”
为什么,他们都问他为什么。
他也想问。
人为什么要上学,为什么努力?为什么必须跟所有人一样,为什么一定要讨人喜欢?
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吃饭,为什么睡觉?
为什么一定要积极,热情,善良?
为什么不可以消极,被动,自私冷漠甚至邪恶?
为什么人类要发明那么多虚拟概念。
金钱,正义,法律,条条框框,犹如枷锁捆绑。
为什么不断地逼迫他?
如果做人注定不可以太贪心,他就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小猫,他的眠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为什么流血,为什么死去。
为什么。
他突然站起来,在老师触碰到他之前。
他突然又跑起来,在警察到来之前。
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为什么要跑。
总之就只是拼命地跑呀跑,机械化地跑呀跑。
双腿酸软无力,喉咙燃烧着火焰,心脏疯狂绞痛。都没关系,都不在意。他一心一意地跑着,竭尽所能地跑着,好似想把什么东西统统甩在身后。
你问究竟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
不过他认定那是世界上最压抑的现实,最违反本质的规定。一切都是集体的谎言,为原始而肮脏的利息编织出如梦似幻的纱面,哄骗所有生物因为一些虚假的东西成为死心塌地的奴隶。
越来越多人追他,他就越来越要跑,不肯停下。
不肯被他们抓住。
他们也抓不住他。
他跑得好快,几乎就要飞起来。
空气流动速度改变,一直以来受到诸多限制的本能如烟火般璀璨地绽放,思维如炸裂的气球碎片般自由地飘散。
美妙的幻觉交替出现,身体痛楚被抹平。
在这跑动的路上、逃亡人类追捕的过程中,他骤然抛下生而为人漫漫十七年受到的所有教育,总结的所有经验。
是的,他已完全认同自己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