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纪念(8)
“怎么可能!”茜雪毫不犹豫的否定:“你不应该做心理医生,应该去当小说作家。”
惠美不以为然:“你总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我记得你说过当时你父母过世,这应该对你打击很大,有不少病例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选择屏蔽自己的记忆来忘记痛苦。”
“这倒是有可能,但是我说过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发生过什么事情——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我有这样的感觉,一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而且是和我有关的很不好的事情,同时我也不觉得寄给我照片的人只是想利用我失去父母的这件事让我痛苦。”
“你也说了,他似乎希望你痛苦,那么我们当然不能如他所愿。人们不可能记起生活中的每一天,每个细节。如果现在给我看过去的照片,我也不一定记得每个人,有不少令我感到难受和难堪的事情我也会选择忘记。”惠美按铃,让门外的护士送进来一杯热可可递给朋友,“你应该放松,我认为你想的太多,即使发生过什么事情也已经过去很久了,而现在显然你早已经从父母过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她拍拍朋友的肩膀,安慰的望望茜雪:“一切顺其自然。”
茜雪不想让她担心,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如果过去确实发生过令你痛苦的事情而你选择忘记的话,我不认为应该努力把它挖掘出来。很多人认为这是逃避,但我认为这是人类的本能,我们应该尽量把眼光望着未来,而不是过去。”
无论如何,匿名寄给茜雪这张照片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意。
惠美回到办公椅子里坐好,拿出纸笔,“我会给你开一些镇静剂,不过你可得省着点吃。”
茜雪点头:“我尽量。”
“一切静观其变,有什么事情随时和我商量。”惠美抬起眼睛鼓励的望望她:“我不止是你的心理医生,还是你最好的朋友。”
这次茜雪露出松弛的微笑:“我知道。”
过去的快递三
从惠美的诊所出来,茜雪望望阴沉的天色,感受吹到身上的刺骨的冷风,觉得天气十分映衬她的心情。
知道自己有病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在这之前,姑母只觉得她比普通的孩子要害羞。
刚开始和两位表兄接触的时候,茜雪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掩盖住身上的鸡皮疙瘩。好在他们并不和姑父姑母住在一起,后来熟悉起来才有所好转。
在课堂上,茜雪总是低着头,她从不和男生的眼光接触,初到日本的时候,甚至不敢看站在讲台上的男老师。
大家原谅她失去父母,又换了新环境,并不计较。
大学时代,几乎所有人都在流传她的美貌和她从不和男人说话接触的怪脾气。当时有很多版本,甚至谣传她是同性恋。
其实茜雪知道自己的病情不止如此,除了害怕陌生男性,她还害怕黑暗,天色只要一擦黑,她就不敢一个人上街。
姑母倒觉得这是中国孩子特有的好处,茜雪的美貌在一定程度上令她担心,好在她对男生从不假以辞色,反而令老人家放下心来。
大学毕业后,作为家长的她也曾经很热心的为茜雪安排相亲,但都被茜雪婉转的拒绝。
首先发现她不对劲的,就是正在大学修心理学的好朋友惠美,到了三年前,连不怎么见面的姑父也感到她的这个怪癖,建议自己的妻子带茜雪去看医生。
关于医生的选择,茜雪也难为了很长时间,好在惠美终于取得证书,在家中的帮助下独立开业,茜雪成了她的第一个病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病?
一般来说,心理上的疾病都有一个引子,也就是病因。也许是因为过去的某些事,也许是因为过去的某些人,茜雪也曾经试过不少疗法比如催眠什么的,但收效甚微。惠美也不赞成她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认为有时候反而会引起反效果。
三年来唯一的进展是:她可以在不怎么晚的晚上时间独自回家。
那个给他寄邮件的人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茜雪不认为自己有让别人惦记的地方。她没有财产,姑母去世后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孤女。以她的性格,更不可能在十几年前得罪什么人,以至于到了十几年后的今天仍然要她痛苦。
好像什么人说过这样的话:“过去的另一边是残酷。”
那张照片仿佛是一双手,推开了尘封已久的茜雪的记忆之门——但是门里面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最好的办法是不去想,如常生活,就像惠美说的:“静观其变!”
目前也只能这样。
这天晚上茜雪做了很可怕的噩梦,她一直睡的迷迷糊糊,被噩梦吓的浑身是汗,而且这个噩梦不肯放过她似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