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125)
程西惟跟孟景忱赶到医院时,何羡还没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不过医生告诉他们,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了,只要今晚没有出现异常,明天一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程西惟站在重症病房的玻璃门外,她趴着透明的玻璃门,看着里面挂满各类仪器的何羡。
纪修也是一脸憔悴,孟景忱拍拍他的肩膀,陪他去外面抽烟。
艾草走到程西惟身边,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羡羡留给我们的。”
程西惟机械地扭过头,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半晌才伸手接过。
“你看过了吗?”她问艾草。
艾草点了点头。
程西惟展开信纸,上面是何羡一手狗爬的字。她忽然想起以前看何羡签扉页,她还嘲笑何羡:“你这字也太丑了吧,读者认得出来吗?”
那时候,何羡笑得一脸得意:“签名可不就是越丑越好?再说了,全中国也就我能写出这丑字,说明我就是读者的唯一!”
可是现在,读者们唯一的大大却吞安眠药自杀,躺在了重症监护室。
程西惟低头读信,何羡在信中写道:
“西西、艾草,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其实之前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有没有另一个世界呢?现在,我打算亲自去验证一下。
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跟你们告别,可是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忘记了怎样让自己快乐,即使你们陪着我、安慰我,我对你们笑,可是我却感觉不到快乐,我好像已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很高兴这一生能拥有你们两个好姐妹,懂我奇奇怪怪,陪我可可爱爱。可是对不起,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纪修对我很好,他陪我聊天,带我散步,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很多有趣的地方。他拥有那样有趣的灵魂,他差一点就要成为驱散我心中阴霾的那束光。
可是,每当这束光照到我的头顶时,我却总能无法控制地想到过去。我的所有少女情怀,我最初最青涩的心动,都给了那个叫林绪的男人。虽然我已经不爱那个男人了,可每当感觉到纪修的好,我的心里总会涌起无尽的悔恨与愧疚。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从这些悔恨与愧疚中走出来。
在纪修面前,我得体而有步骤地回应着他的喜欢。可我深深地知道,这是林绪带给我的经验,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没有办法面对纪修。
这样一个背负着耻辱和人生污点的我,如何坦然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也许,我家人对待我的方式,就是命运给我的惩罚。我逃不过命运,也无法摆脱自己的心魔。
谢谢你们所有的好,拜托你们不要为我伤心,你们记得要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去帮我看一看所有我没看过的地方。
祝你们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程西惟靠着玻璃门,捂着嘴,一点一点地滑到地上。最后,她蹲在地上捂着嘴大哭起来。
艾草也蹲在她旁边,用力地抱住她,无声地流眼泪。
过了会儿,程西惟想到些什么,她转身拍着透明的玻璃门,像是要叫醒里面沉睡的何羡。
她大声地朝何羡吼:“我们才二十六七岁!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凭什么急着定义你的一生?!你没看过的地方你自己怎么不去看!凭什么要我们帮你去看!何羡你给我起来!”
“西西,你别这样……”艾草在边上抹着眼泪劝她。
程西惟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的额头抵着玻璃,气若游丝地说:“何羡,你给我起来……”
提心吊胆的一夜过去之后,何羡顺利地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早上七点多,何羡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张了张嘴,意识逐渐回拢:“我……没死?”
纪修陪了她一晚上,程西惟跟艾草昨晚被孟景忱强行带回家休息,这会儿还没过来。
纪修听到何羡的声音,第一时间从旁边陪护床上跳了起来。他疯狂地按铃,同时来到何羡身边,关切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他像个傻子一样在何羡床头转圈圈,两只手不时地在衣服上蹭着,擦掉手心渗出来的汗。
不一会儿,医生带着人进来了,纪修被赶到外面,正好与赶过来的程西惟、艾草还有孟景忱打了个照面。
纪修脸上也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声音带着颤抖,他指指病房:“她醒了……”
“她醒了!”说第二遍时,他的声音坚定了许多。
程西惟连忙趴到门上的窗口去看,医生正在围着何羡例行检查,因为被医生们挡着,她根本看不到何羡的脸。
过了许久,主治医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