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的垂髫娇(57)
高嬷嬷知晓自己走投无路,只好如实回道:“这些确实是夫人身前的遗物。有些是夫人心善赏下来的,有些则是我出府时顺手带走的。”
“你顺手带走的应不止这些吧。”
这话里的意思,高殊再清楚不过了。
几件头面不足为重,重要的是她带走的那个人。
可她不能认,她一认,眼前之人压根不会给她退路。
祁荀猜准了她的心思,觉得好笑。“你不认,我便会放你走吗?”
高嬷嬷大骇,十二年过去了,之前躲在将军身后的人,显然变了。
变成气势凌人、狠戾可怖。
“是。小小姐是我带走的。”
祁荀手里的烛火一晃,险些烫到手。他强忍将要失而复得地喜悦,开口问道:“那她现在何处?”
高嬷嬷面如土色,沉默良久。她一生做过不少亏心事,唯有这么一件,十二年来,一直压在心口,挥之不去。
安身宁神的药也喝了不少,却仍是在午夜梦回时,大汗淋漓。
“快说。”丛昱在一旁催促着。
仿佛等得时间愈长,愈没甚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
高嬷嬷嗓子微哑,摇了摇头:“兴许是被人捡走,兴许是死了。老奴也不知道。”
一盆凉水彻头浇下,比外边的春雨还要冷上几分。
祁荀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火星。烛火一会儿蹿高,一会儿又如黄豆大小。
夜风一吹,眼前的橙黄色火星突然灭了。
焦黑的棉芯冒着似有若无的烟,最后一滴烛泪落在祁荀的食指上。
“主子。灭了。”丛昱想伸手接过。
却见祁荀一动不动,拇指在食指的烛泪上反复摩挲。
先前习惯了杳无音信。
迟迟找不着人时,虽有失落,却也在堪能接受的范围。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些火星,以为要拨云见日,迎来曙光,到头来却是说灭就灭了。
祁荀腕间送力,蜡烛被掷于破庙的某个角落。
他的眼神一寸寸冷下去,落在高嬷嬷身上时,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
若非她抱走宁音,惹得将军夫人拼命往回折,她们二人也不会落得下落不明、命丧火海的下场。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祁荀抬眼,早没了方才的好脾气。他的声音里是遏制不住的怒气:“宁音去哪了?”
*
下了一夜雨的,直至子时,雨才彻底停了下来。
扶安院的石灯依然有光,倒映在院内积水上,黄澄澄的,反生一股暖意。
祁荀停住步子,没往偏房走,反倒入了扶安院的院子。
一步两步,最后在主屋门前停下。
今夜,高嬷嬷的话宛如当头一棒,将他十二年来的希冀打了稀碎。
高嬷嬷说,她抱走宁音,实在是缺钱。原以为将她卖给人牙子,能解燃眉之急。
谁料十二年前西梁战火连连,食不果腹,三岁大小的姑娘身娇体弱,又干不了重活,买回去凭空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实在没人敢要。
高嬷嬷实在没辙,便狠心将她仍在逃亡永宁的路上。
听到这些话,祁荀眸子猩红,胸口仿佛压了重石,久久喘不过气来。
他差些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白府,又如何站在扶安院门前的。
屋檐处还挂着雨珠,每落一滴,无异于刺在他的胸口。
祁荀的手撑在梁柱上,正当他想要离开时,屋门’嘎吱’一声响了。
洋洋盈耳的声音落入耳里。
“阿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白念披着毛圈斗篷,赤脚站在他面前。
祁荀的衣裳湿了一片,他生怕水汽弄湿白念的斗篷,稍往后退了一步。
“我睡不着,便出来随意走走。”
事实上,他也不知怎地就来了扶安院。仿佛见到小姑娘,这心里才能舒坦些。
白念眨了眨眼,眸子比地面的积水还要清澈。
阿寻说’随意’,她自是不信。若非遇上烦心事,亦或是想起不堪的过去,谁大半夜跑出来淋雨呀。
只是祁荀不愿说,白念也乖觉地不问,她生怕自己口无遮拦,说出些伤人的话来。
“外边凉,快进屋吧。”
白念拽着祁荀的手往里走,转身取来晒干的帨巾,递至祁荀手里。
“春雨易染风寒,你可别忘了,我前段时日没少遭罪呢。腥苦的药大碗大碗喝,流音还不准我吃甜食。所以你不能冻着,生病可难受了。”
白念惯是能说,一开口便叭叭说个没完。
她捧来手炉揣在祁荀怀中,四目相对,她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是不是我吵到你了呀?”
祁荀摇头。
他是不喜吵闹,可经不住白念盈耳的声音。瞧她小嘴一张一合,他这心里反倒了有了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