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27)

作者:妙玉子

犹记得那个炎夏永昼的恒灵三年,那时高位上坐着的依旧是独爱诗词,不闻国事的灵帝,父亲那时刚升任御史大夫,白姨娘却因李氏的苛待而整日窝在院子里避不外出,连生了病也只敢偷偷喝了几记偏方,便强撑着病躯谨小慎微地前往李氏院里晨昏定省。

她那时尚且年幼,还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她见嫡母苛刻,便去寻了那时风光霁月的父亲,只将姨娘病了这事说与他听。

“大丈夫不管内宅之事,白姨娘病了,你便去找太太请了大夫来便是。”说罢,那位不苟言笑的父亲便拂袖而去。

她当时不懂嫡庶二字重于千金,只知道若是讨好了父亲,白姨娘的日子便能舒适很多。

她便为父亲做了不少针线活计,眼睛酸胀得直流泪,却也不敢放下手中的针线。

只是自己那亲手做的荷包,扇套,却从未见父亲戴在身上过。

大男儿不拘泥于儿女私情,父亲定是忙着朝政之事,无暇去看顾白姨娘与自己。

她以为,父亲对嫡母在私下里的恶毒与苛刻一概不知,便又花了心思将嫡母对姨娘的磋磨捅到了父亲面前。

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父亲那个不耐烦至极的眼神,仿佛在告诉自己,为何要将这样的阴私之事放到台面上来讲?他是俯仰天地,以察民心的御史大夫,他的后宅不该如此乌烟瘴气,即便事实如此,她这个做庶女的也不得在背后编排嫡母。

可她与姨娘从来就不曾惹过事,将父亲的后宅搅的乌烟瘴气的人并不是她们。

后来,姨娘病死后,父亲又纳了几个新姨娘进来,特别是那个名为华英的娼妓,最得父亲宠爱,因着她,父亲便连着几个月都不往嫡母院里去,嫡母略惩治了那华英一番,父亲就与嫡母大吵了一架,闹得满京城都听说了御史大夫宠妾灭妻这件风流之事。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父亲不是个没有心的刚直御史,而是姨娘从没有被父亲放在心尖上罢了。

她还记得姨娘弥留之际,流着泪对自己说:“静儿,姨娘走后,你要藏拙,你要愚笨,不要碍了夫人的眼,也不要情意将你的心送出去。”

她不明白姨娘哀悼如枯木的心伤,她只知道,那日她跪在医馆门口,过往的路人无不对自己嗤之以鼻,唯有那清隽如山间朗月,儒雅如水泉透灵的苏公子塞了一两银子在自己手心。

“我不知你是出了何事才跪在这医馆门前,这一两银子你拿去吧,不必还了。”

若不是苏清端,自己的心便早已在恒灵三年枯萎死去了,他便是自己昏暗一生中的一束光,哪怕他不过是出手相助了一个素未相识的女子,哪怕他已不在记得自己。

张和静尚陷在回忆之时,外头的丫鬟便禀报道:“小姐,长公主府的白芍带着一位太医上门,只说要来为小姐看诊呢。”

张和静立刻高声回道:“快请他进来。”

片刻后,便有一个蓄着花白胡须的老人从外间缓缓走进,那一双矍铄的眼睛与那通身慈和的气质,皆让张和静心中一喜。

当真是位御用太医呢,那通身气度便与那日见钱眼开的掌柜不同呢。

“拜见太医。”张和静一时激动之下,便朝着那老人行了个礼道。

那张太医被唬了一大跳,这张和静也是御史大夫家的庶女,如何能让她屈尊向自己行礼,只见张大夫立马将张和静扶了起来,面上满是惶恐道:“小姐这是折煞老臣了。”

“太医您悬壶济世,仙风道骨,和静心内十分仰慕您呢。”张和静琥珀般的杏仁眼里满是虔诚的善意,倒让张太医有些过意不去。

这张和静瞧着清秀宜人的,却是个极会揣摩心意之人,一副连捧带赞,直将张太医夸的眉开眼笑,倒比他在长公主府里得了那紫烟玉壶还要再得意几分呢。

“张小姐,既如此,便让老朽来为你把一把脉吧。”张太医一阵说笑过后,便要拿出木箱里的软帕,他虽已年迈,却也知道男女大防不可越,如今给贵女们看诊还是要搭上一条软帕的。

那张和静面上却有些难堪,只见她双眼微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张太医便有些好奇,只问道:“张小姐,你是怎么了?难道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不妨说与老朽听听。”

“不瞒太医您,和静有一密友,他虽是寒门出身,却也因才华横溢而得了探花之位,只是如今才得了一个闲职,没有银钱为他家中老母看诊,若是太医您不介意,便虽和静走一趟,这诊金便由我来给您。”张和静温顺无比,那话里还略带着一丝祈求。

那张太医心中千回百转,他依稀记得,在长公主那里,她也曾叮嘱过自己,看诊时不要在意诊金,瞧着这张小姐也不像是付不起诊金之人,似乎也没有一个缠绵病榻的老母,难道长公主另有它意?

上一篇:头条隐婚 下一篇:充当路灯的月亮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