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渡慕川(57)
今天明叔依旧穿着一套中山装,肃着一张脸,站在那里气势迫人。
顾明川见到明叔倒是十分亲切的上前问候,“明叔,您怎么亲自来了。”
明叔先是看了白慕一眼,直看的她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才转了视线,投向顾明川时眼神已经带了三分柔和,语气里也多了一丝无奈,“老爷知道你要回来,特意叫我来接你。”
顾明川却笑了笑,“爷爷也真是,这种小事还劳动您过来。”
明叔听他这话,终于面色缓和了些,“走吧,不要让老爷等急了,你已经有很久都没回来了。”
三人跟明叔上了车,车子又平又稳,一路开到了伦敦市郊外的一处小型庄园里。
庄园虽然小,但前面还是有一片宽阔的草坪,且带了一个布置整齐的花园,花园旁是一个偌大的玻璃花房,看样子占地不少,而花房后方,则坐落着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建筑,约莫六层楼高,年头不少了,尽管一直尽心维护,但楼宇外的墙壁上还是留下了岁月斑驳的痕迹,可这并不会让人觉得这里破败而阴森,相反,倒是有一种岁月沉淀过后的韵味,阳光从西面洒过来的时候,还显得十分恬淡幽静。
车子缓缓驶入待停区,里面的佣人早就出来等着了,顾明川先下了车,回转过来,又将白慕扶出车子,向一旁的人问道,“我爷爷呢?”
旁边的人立刻回答说在书房。
书房在主楼的一楼东侧,他们进了门厅,绕过偌大的宴会厅,又穿过了一道长长的走廊,才来到书房门前。
书房的大门是用一大块梨花木雕刻成的,直通到顶,门面颜色暗沉,但并不陈旧,用腊小心的腻了一遍,微微带了点腊香味,大门半掩着,里面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明叔早在进门的时候就离开了,而小赵则跟着庄园里的人去收拾行李,现下只有她和顾明川两个人。
白慕心中忐忑,站在门外十分紧张,顾明川瞧了她一眼,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进了门,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然后这一声并没有回应,白慕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了门,门内正中央是一个宽阔的下沉式阅读区,四周的墙壁都做成了通顶的开放式书架,右侧有一个年轻人正爬在长长的滑梯上面,在最顶层翻找着书籍。
梯子下面,一个老人坐着轮椅车仰头看着,那年轻人刚拿出了一本书,还没有将书抽出来,梯子下方的老人就用手边的手杖用力的敲着梯子,“咚咚”两声,沉闷的就像老人声音,叫人生畏,“No!It’s wrong!”
顾明川恰巧走到梯子下方,于是仰头冲上面的年轻人说道,“Mike,你下来吧,我来找。”
年轻人Mike似乎能听懂中文,将书籍插了回去,慢慢攀着梯子下来了。
然而还没站稳,他就笑容亲切的冲着顾明川用一口标准的国语问候道,“您回来了!”
说罢又半蹲下身子,仰起头冲老人轻声说,“首版的奥赛罗我记得在A区一层14列啊,难道我记错了么?”
这个年轻人有一头金色的头发,瞳孔是少见的湛蓝色,当他张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中有一种罕见的纯净和天真,让人根本没办法同他发脾气。
但老人似乎对这种近乎于孩子气的天真免疫,他顿了一下手杖,仍旧用那种低沉苍老的声音说道,“下次如果再记错,以后就不用跟我来这里了。”
Mike马上低下了头,露出了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
他年轻漂亮,五官深刻而俊秀,有一种东西方交杂的美丽,这幅可怜巴巴的表情也十分让人爱怜,可老人依旧是无动于衷。
好在Mike的低落情绪没有持续太久,还没等顾明川找到书从梯子上下来,他就注意到了安安静静站在后面的白慕。
当他看到白慕时,眼神眼神猛地一亮,虽然对着她,却是用欢快轻巧的语调冲顾明川说道,“Eric,我头一次见你带女士回家,这就是你的那个纽斯么?”
顾明川拿着书下了梯子,用手中的书在他头上轻轻一敲,“少说话。”
Mike撇了撇嘴,顾明川将手中的书递给老人说道,“爷爷,是这本么?”
老人接过书籍,满意的“嗯”了一声,将书放在膝头盖毯上面,Mike熟练的推着轮椅,将老人推到了中央阅读区。
这时白慕才看到老人的全貌。
和预想的不同,顾明川的爷爷一点也不吓人,并没有可怖的三头六臂,他头发花白着,脸上皱纹横生,脖子上挂着一幅老花镜,和普通的老年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缓慢和迟钝。
他将膝盖上的书放在桌子上,带上老花镜,翻开陈旧古朴的书页,慢慢翻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