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宦(242)
那姜恩拔座起来,步态沉稳,胡须起落间,言辞如刀,“早就知道阉人靠不住,陆公公,请宣旨吧。”他将“公公”二字咬得格外重,言毕跪在陆瞻靴前。
待传完旨意,陆瞻摆出个手,“姜大人请。”
“公公先请。”
推辞间,一男子上前来,鹰眼半睨,“啰嗦什么?走!”
卯时将至,这里抓捕了姜恩祝斗真等要犯,府台衙门里也拘了十几位官员。整个大堂灯火通明,亮如白日,内有二十位差役站堂,沈从之坐于高堂之上,穿着官袍,只等这将犯人过堂。
见陆瞻进来,沈从之踅至堂下,“这些人都是沆瀣一气,冠良,你说说,该先提审谁?”
陆瞻翻一翻各人的卷宗,剔起一眼,“先审那位姓梁的同知。”又朝窦初睇去一眼,“窦大人,你与陈大人到牢房外设堂,提审同知赵昱。”
“那姜恩等人呢?”
“不急,”陆瞻和上卷宗,踅至次位上,“元峰,派两个人看着他们,一刻也不许他们闭眼。”
“是!”
那崔元峰错身出去,即见两个差役押着同知梁京上来,原是位四十上下的男人,身穿常服,衣带还有些松散,大约是在家中睡觉时被拘捕至此。
差役正要将其揿跪下去,陆瞻却稍稍抬手,“朝廷命官,还没定罪,不必跪。”
那梁京听见,戴着手撩抖抖肩,抖掉两个差役的手,朝沈从之陆瞻拜礼,“沈大人、陆督公,不知道这大半夜的将下官带到这里,是为了问什么话?”
闻言,沈从之缓缓靠到椅背上,笑凝他,“带?梁大人大约还在做梦吧?不是将你带到这里,是捉拿到这里。我且问你,前年你升任同知,是谁保举的你?”
“是府台大人向上举荐的,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况且我朝用人,多为上官保举、同僚举荐,这总至于是条罪状吧?”
陆瞻听见勾唇一笑,并不言语,斜眼见沈从之拿出个字据递给差役拿去与他瞧,“这是你在被祝斗真保举之前送到祝府的回执礼单,是在你夫人的妆奁里找见的。上头有祝府管家祝全的亲笔落款,你认认看,上头的东西你可眼熟?”
那梁京眼色微变,沈从之望之一笑,“你总不会说不知道怎么装到你夫人的妆奁内的吧?你要嫌这个证据不够,后堂上还摆着一大箱你家园子里挖出来的票据账本,那些,总够说明你这个官不是祝斗真保举,而是赂之以居,贿之以授?”
不想梁京抵死不认,陆瞻便朝下首北镇抚司的人使一个眼神。二人上前去,一脚将其揣跪在地上,提着两个胳膊转了一圈儿。伴着“咔咔”几声,梁京的面庞扭曲如脱臼的胳膊,拐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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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红愁翠残(一) [VIP]
明月问青天, 曾几度盈亏几度阴晴?不过是东来西去风无定,富贵贫贱人无常,聚散两茫茫。正如一场疫病, 毫无征兆地朝整个府城渐渐席卷而来。
因朝暮的病, 芷秋愁得一夜未睡, 天不亮就赶在那尤大夫出城前将其请来月到风来阁细问。
那老大夫却只是摇首叹气,“不瞒夫人, 这个病我们也没有十分的把握,病情犯急起来, 就是华佗在世也难医治。”
芷秋心灰意冷之余,又生出点渺茫的希望来, “那大夫,按您的说法,这病情入体后,便会迅速五脏衰竭而亡。倘若我用些补气血补肺腑的药呢?像是人参呐、黄芪呐、阿胶呐之类,这些我家里都有,不拘多贵的药材, 只要您老说下, 我们都能用得起!”
回望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老大夫缄默而去。芷秋冷坐回榻上, 又问起袁四娘:“妈,她可吃下饭没有?”
因堂子里有疫病,这两日便不做生意,都聚在四娘房里。四娘是连着一天一夜未睡, 隔半个时辰就要上楼去隔着门问问丫头朝暮的情景。
眼下熬出一双抠喽眼, 一叹, 便将炕几上的残炷吹得偏偏颤颤, “说是克化不懂,就是叫厨房熬了些白粥上去喂她,喂进去不过一半刻就吐出来,情形比昨天还不如,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众人闻之欲泣,个个儿红肿着一对眼。芷秋心内一片荒凉,竟像枯竭了眼泪似的,再哭不出来了,只呆坐在榻上,眼看太阳由天际的云岫里冒出了光。
此间门外忽来一相帮,脸带急色,“四娘,上头丫鬟说朝暮姑娘又吐出口血来!”
四娘陡地站起来,手上的帕子翩翩而坠,有些呆怔,待回神过来时,众女已一窝蜂往廊外奔去,哪里还叫得住?
芷秋急急走在最前头,将两扇门拍得哐哐当当,“朝暮!朝暮!你怎么样?药吃过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