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宦(222)

作者:再枯荣

云禾也搁下碗来,挽着她到榻上吃茶,“那我一会子去同她讲,只是她去了,那个叫浅杏的呢?”

“我也不晓得她,也没心思去管,随她在这里吧,只要不闹出事情来就罢。”

饭毕云禾辞去,芷秋独在榻上发呆,一颗愁心随流云,像活活捱着滚油相煎,坐也不定,行也不定,东也飘零,西也飘零,数着铜壶漏昼,滴滴答答,落满叹息。

另一声叹息则响彻在云梦天宫,陆瞻迷迷糊糊中好似到了一间大殿,却不见四面白甃,只有几根擎天柱高耸入云,脚下亦无实地,被一朵云托着送至一宏崇金椅前。

“陆瞻……”

听见云层渺渺里传来似唤似叹,陆瞻抬头去瞧,原来是先帝在上,穿一件湛蓝飞鹤氅,须及一尺长,头束紫金冠,庄严睥睨着他,“陆瞻,你凡根未断,本君不能收你,你且回去辅佐太子开万世太平。”

陆瞻仰面视他良久,倏忽笑起来,往身下一指,“我的凡根是被陛下下令斩断的,难道陛下忘了?”

那先帝凑下来一张大脸,像瞧一只蝼蚁似地盯着他,“你既断了凡根,怎么还娶妻?陆瞻,你凡心太盛,尚不能得道,回去吧。”

说着将臂上拂尘一挥,把陆瞻扫下九天。耳边是风啸云吼,他只觉层层坠落中,无可攀之力,旋即目前一黑。

猛地睁开眼,只见锦帐依然如春,芳屏照旧流银,太阳扑在绮窗,芭蕉叶轻轻摇漾。他静躺一晌,干哑的喉头连滚几下,轻呼一声,“芷秋……”

久不见来人,他便自坐起来,嗅见满室药香,窗外秋色里闪烁着斑斓绚烂的阳光,金的、紫的、蓝的……一扫而过,露出一片有温度的人间,正值风光大好。

瞥眼见,银屏后一缕光影滑过,荡出黛粉的裙,往上,是杨柳细腰,略显起伏的胸脯,一张艳容憔悴的脸。芷秋端着一碗药,呆怔在屏风前,大喜里涌出大悲,顷刻倒出一海的眼泪。

陆瞻抬手叫她,“过来。”带着虚弱的笑意。

药碗里冒着蒸腾的水汽,通通蒸发成芷秋的眼泪。须臾才应过神来,忙将药搁在圆案上,扑入陆瞻怀里,呜呜咽咽糊了他一身的眼泪鼻涕,“你醒啦?你个挨千刀的,要吓死我了!叫你平日老是贪凉不保重身子,如今可吃苦头了吧?!”

一对肩抽抽搭搭地伏在陆瞻怀里,哭得好像天塌了似的。陆瞻听着好笑,忙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脊梁,“好了,我不是醒了吗?你且不会变成寡妇呢,哭得这样凶,难不成是没赶上去改嫁,伤心了?”

芷秋听了捶他一拳,端起身子来细瞧苍白的面色,刹那又心痛成灾,眼泪又似洪水决堤下来,“陆瞻,你怎么能丢下我这几日?我时刻守在床前,一声声叫你你也不答应,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我可记仇,往后,你叫我我也不答应你!”

“没什么大事儿,何至于哭得这样?”陆瞻倦意深深地替她抹去眼泪,怕她止不住哭,故意将下巴朝案上一抬,“不是送药来我吃?闲放在那里做什么?快端来我吃了,明日就好生龙活虎的啊。”

她捧来药,吹了几口递给他,生怕他再倒下去,似倚似擎地偎在他肩头,“醒是醒了,可有没有妨碍,还得要一会子大夫来瞧了才算数,纵有天大的事情,你也先放一放,可听我的话?”

“听。”他无奈地笑,喝干了药递去,“哪里都不去,就搂着我的爱妻闲耍两日。”

“你饿不饿?这三日可是什么都没吃,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里现做了来。”

“你是不是也没怎么吃?”

芷秋知道瞒不过他,耍赖地挨在他身边,“我的夫君病着,我做妻子的要是还吃得下饭,岂不是忒没良心了些?”

说话朝外头喊来桃良吩咐了饭食,又拿来一把梳子,跪到床上去替他重新束发,“我什么时候见你不是衣冠齐楚的?躺这几日,发也散了,脸也白了,我天天看着,哪还有胃口吃饭?”

刚束好发,便被陆瞻反手兜到怀里来,“听你这意思,倒是我邋里邋遢倒了你的胃口了?”她嗔怪一眼,蹿起来就要吻他,却被他可恶地避开,“一连三日不洗漱,亲了更倒胃口,且叫人端水进来我洗漱洗漱。”

一捧温水匀了面,又蘸了珍珠粉漱口,恢复了些元气的脸一抬,就见芷秋眨巴着两个眼,腮上浮起艳丽的期待。陆瞻站起来,展臂环住她的腰,揿下去与她唇舌勾缠,交换浓如药香的相思。

听见他混乱的呼吸仍有些虚弱和倦意,芷秋便十分体贴地适可而止,推开他,眼神反嗔,“好了好了,等你好全了,有多少亲不够?这样跑急马似的,叫人看着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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