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宦(152)
笑声混着哭声,风卷了流云,露出碧青的天,月到风来阁迎来空前盛世。
打雏鸾的姻缘定下,袁四娘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才定下芷秋的一应嫁妆,又复轻裁云裳,巧织绣衫、打金钗、攒珠翠,忙得脚不沾地,只好请来阿阮儿帮着照管几日。
阿阮儿那院始开了张,请来三位离巢自做的姑娘,都是些老道的人,眉迎波送不在话下,得空还替她照管几位年纪尚小的女孩子。可谓烟花有义、风月有情,这便到四娘处来,与姊妹们说笑帮闲。
这日,群花坐宴,金簪错落,绣履翩跹,妆点闺院,富贵似候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①。
阮儿坐在对榻,与四娘语重心长,“妈,晓得您疼雏鸾,我看,倒不要添多少嫁妆,抢了韩家新妇的风头倒不好。我半月前在街上过,马车里往外瞧,正是新妇家里送嫁妆呢,倒不是那露富败贵的人家。可咱们做侧室的反倒多贴了嫁妆去,不是反叫人下不来台?”
四娘前仰后合,喜滋滋地直笑,“我晓得我晓得,你当妈是那起不懂事的?咱们怎么能同人家争高低?我麽也虑到这里的,不过是添了几样家私几床被褥,东西虽然多,却不值什么钱,就是那么个意思。”
不过三月末,众女却似个秋蝉儿闹不罢,叽叽喳喳议论。云禾混在美人堆里,一颗朱砂痣由为出众。
才去的二月里盒子会上,芷秋与陆瞻相携去看,并不斗艳,只与姊妹们摇旗助威。其结果倒也十分喜庆,露霜榜上无名,朝暮争气起来,夺了探花,云禾艳压群芳夺了魁,自此更添傲气。
如今待客人讲话颇有些腔调,只是同姊妹们说话还是原样子,“妈,韩相公那头正婚事都办完半个月了,何时来接雏鸾啊?可问过没有?”
芷秋坐旁,打一把杭丝纨扇,绣的是百蝶穿花花样,衬得一张好事将近的脸满是娇媚,“你成日间闲吃闲睡的,耳朵长到哪里去了?韩相公麽昨日就叫人来传了话,让咱们准备好,他三日后请了小轿和吹打班子来接。”
“我哪里能听见?姐瞧我这些时,这个局那个局叫不停,我一日吃过午饭就连轴转起来,闲也没个闲。嗳,他怎的自己不来,说起来,好些日子没见他,别是定了亲,人就有些傲起来了吧?”
阮儿花魁出身,尚且年轻,脂粉淡匀,比起一条街巷的鸨母,独有迥不犹人的雅姿,“瞧,眼看方举人四月里就回来了,云禾还傻头傻脑的哪样都不清醒。韩相公不来自然有道理,一则麽,人家新婚夫妻,不好撇下新妇往堂子里来;二则,要成亲的两个人,哪有见面的道理?还是讲究些的好,仔细乱了规矩,撞克了什么。”
倒提醒了四娘,肃穆端着两个眼往芷秋身上照探去,“秋丫头,数到眼前,你也就十天就过门了。平日里同姑爷来来往往的没个忌讳,你们两个平常关着门在屋子里做什么打量我不晓得?我说了多少回,你只是不听,如今临到跟前,你麽还是听我一回,一辈子的事情,留神点好,不要再同姑爷来往了,可晓得?”
众女皆面带嬉笑,将芷秋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我讲给他了,他说不信这些,我有什么法子?”
毫不客气地,云禾当众露了她的底,“姐,别装样子了,我都撞见几回了,分明是你赖在人身上不撒手。两个人呢,你挽着我,我搂着你,稍一个错眼就将唇贴在一处亲嘴。好几回,就当没人似的,将小桃良气得直怄,同骊珠抱怨了好几回。”
登时嬉声一片,闹雀儿似地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芷秋臊了个大红脸。肩撞着肩,脸贴着脸的脂粉堆里,倏然晃过一憔悴凭栏人,冷落在香闺里无人问。
那么多娇香软玉都在笑,独婉情像是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魂断了胭脂群,梦冷了红粉堆。如今听见嫁人的嫁人、当红的当红,唯她不上不下地卡在良贱两端,无个立足之地。
思来无趣,便神色恹恹地捉裙起身,冷眼睃了众人,“妈,我身上有些不爽快,先回屋了。”
倩影一去,阮儿欺身细语,“妈,这婉情还没刮剌上客?”
提起这茬四娘便恼得捶胸顿足,恨不得求天告地,“刮剌个鬼,连个打茶会的都没有!不过是一两银子的局,那些秀才相公宁可花四五两银子打露霜几个小的茶会,也不肯叫她作陪。我不知在熟客面前说了她多少好话,却不中用,现今除了早先那一百多两,一文多余的都没给我赚回来,我真是要亏到地缝子里去了!”
云禾时刻惦记着芷秋那枚珊瑚牌子的事情,一心认准是婉情偷盗,苦于拿不着贼赃,心里却十二分恨她,“妈,未必就这么白养着她不成?我们这几个,都是您一手教导着长大的,平日里谁不体谅您的难处,不都是打着十二分精神巴结客人?要我说,何苦吃这个亏?就将她卖到窑子里去,能回点本钱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