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宦(121)
但没关系,素日终到天心,花墙总有月荫。
百年喜事随冬风倏来,十分迅猛地在月到风来阁乃至整条烟雨巷炸开了锅,人里当属袁四娘最是高兴,只把一副牙花子都要笑落。
逢人就讲:“我们秋丫头要嫁人啦,啧、什么妾,是正妻!可不是,要光明正大的从我们月到风来阁迎出去,届时我摆席,请您老过来吃酒啊……”一连几日眼角忽添了几条笑纹出来。
这日,沧浪旧照,烟树还苍,独有凝雨姿,却原来天公自把琼玉抛。尚未上客,姑娘们挤在袁四娘房内,一个个新换袄和裙,搬乱了几根折背椅,五光十色地将一珐琅鎏金炭盆围成个栲栳圈儿。
独袁四娘与阿阮儿在榻上坐着,炕几摆上一瓯瓜子、一瓯核桃仁儿、一瓯红枣蜜饯,另添一壶茶、四五杯。四娘磕着瓜子儿,朝手心里将壳儿一吐,便盘问起芷秋来,“这陆大人总说找人查黄历定日子,查这几日了,可到底定下没有?”
自打前途有了着落后,芷秋便成了这万恶“淫潭”里浮起的阳光,而仍然沉在最底层的“碎石淤泥”们,纷纷以羡慕而喜悦的眼齐刷刷将她罩住。
瞧她穿一件印太阳花的嫩松黄丝袄,绿白相间的交窬裙,扎橘黄腰带,挽秋香色云纱帛,宛若秋色里,似在水云天。
众人翕然就将她看得腮红耳赤,羞赧得真像个待嫁的新娘子,“他讲要写个折子到京里去请天子定个日子,前日才派人往京里送了去,还不得回信呢。”
直将四娘手中的一把瓜子儿惊落,瞠目深叹,“我的老天爷,他这是要找天子赐婚?!”
“哪里能呢?”芷秋嗔笑,膝上抱着个万象太平的珐琅汤婆子,“还没有给宦官倡人赐婚的先例,就是讨个准信。”
恰有阿阮儿剥了核桃递在四娘手中,含笑宽慰,“妈不要急嘛,既是明媒正娶,六礼哪样能少?才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得一样一样体体面面的来,好容易风光一回,可不能囫囵着就混过去,过完礼,怎么也是春天了。”
笑说中,芷秋举步淡雅地偎到四娘身边,“妈,还要赖你这些时日的饭吃,你不要恼才好啊。”
四娘垂眸反嗔她,“你吃了我多少年的饭,这会子倒客气起来了。”言讫,身子一振,将两个巴掌啪啪一拍,抖落下一手的瓜子浮渣,“死丫头们,不要打瞌睡!想来那边厅上香案已经摆好了,这就过去拜过白眉神!”
这般说着,众女相挽出房,唯有婉情滞后一步,落在人群的尾端,两个浮着薄雾的眼针似的直戳芷秋背影,心肺里漫起的皆是不得志的恨意,花红柳绿的衣赏映着园中高低错落的白雪,十分不合时宜。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候,方文濡还在京城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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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灯花梦影(七) [VIP]
绮窗雪暂休, 几树皑皑,凉月银波,浩瀚的星河下依然歌舞梦蝶, 曲醉西厢, 永不停的流水飞觞, 闹不完的风流黄粱。
却自有小楼祥宁,唯一喧闹的便是那兽耳鎏金炭盆里噼里啪啦飞起的火星。芷秋忙扇着银鼠毛延边儿的水红袖, 提起双膝避之不及,“小桃良, 别翻了,翻一头的灰。”
桃良将一柄银钩子搁置在墙根儿底下, 落到杌凳上翻来翻去地烤手,“姑娘,等开了春后,您出嫁了,我怎么办呀?您将我也带着吧,给您做陪嫁丫头!人大家闺秀出嫁麽, 总要赔几个婆子丫头的, 您带了我去,我连那婆子的差事一并兼了, 好不好呀?”
炕几上并着两盏银釭,芷秋正对着灯做一双靴面子,是小羊皮的料子,扎得手指泛疼。闻言, 她将那铆着劲儿的眉心松开, 两个桃花眼刻意转一转, “这可不好办, 其一,你是妈买来的丫头,身契是在妈手上,陆大人娶我麽自然是要开银子赎我的,赎你算怎么回事呀?”
说道此处,拉出又粗又长的线,将针头对着蜡烛飘一飘,“其二,人浅园里头好些服侍的丫头,多你一个,岂不是要添你一张嘴吃饭?”
初听,桃良急起来,忙躬着腰去扯她烟灰色的裙,“姑娘,好姑娘,带我去吧,我自幼无父无母,跟了姑娘这几年,难道我服侍得不好?求求姑娘了!”
把芷秋晃得直笑,垂眸瞧她可怜兮兮地小模样,噗嗤一声乐了,“我同你说笑呢,傻丫头,自然带你去,你才几个银子?不用陆大人,我就赎得起你。”
那烛光颤颤不稳,似芷秋些微忐忑的心。她放下活计,榻上摸了个汤婆子抱在膝上,“况且麽,我也虑着,浅园里头还有个祝家小姐,听说还有个侍妾。我也不晓得她们是个什么脾性、好不好相与,带着你,有个自己人,总归是便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