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生存守则(130)
离得近了, 才瞧清楚,那月洞门悬下的是珠帘——其上的珍珠颗颗饱满圆润, 日光下微微晃着,闪得人眼发晕。
她想起外祖家为一串珍珠手钏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表妹,不由抿了抿嘴。
这样的好东西,拿来做簪子, 或是头箍, 都是很好的。即便是做珠帘, 也该是挂在内室, 程家却就这样大喇喇地挂在外面的门上,风吹日晒的,豪奢得过了头。
兴许……是沾了表哥的光?
念头闪过,她却自己否决了自己——那珠帘上有几颗珍珠泛着细微的水痕,可见不是刚挂上去不久的。
侍女卷起了帘子,唐玉清低垂着眉眼快行数步,察觉到身侧的侍女慢下步子,才微蹙着眉尖抬起头,脸上有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仰慕之色。
“表……”刚说了一个字,脸上的表情却蓦然僵住。
凉亭下,玉身静立候着她的,分明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听到声响亦回过头,柳叶吊梢眉描成细细的浅棕色,衬着那双宛若琉璃的眼眸与朱红的樱唇,转盼多情,让人凭空瞧出万种情思来。
堕马髻云鬓堆叠,其上戴着大朵的点翠鬓花,蕊心是杏黄的玛瑙,又有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百宝蝴蝶歇在其间,珠光宝气,辉辉珠翠,戴在她头上,却夺不去那宜嗔宜喜面容的光芒之万一。
再看她的衣物,绡纱的夹衫,玫瑰紫二色金的刻丝褙子,翡翠挑线裙,通身的气派,倒不比那些当家太太差上半筹。
唐玉清呼吸一滞。
在京中时,程氏那般谨小慎微,如今回了娘家,倒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敢往自己身上招呼了……
程柔嘉也在打量唐玉清。
瞧身形,像是比上次见面瘦弱了不少,头上只戴了朵珊瑚绿玺石珠花,月白的挑线裙子,天水碧的十样锦暗纹褙子,腰间紧紧束着一条豆绿色宫绦,更添羸弱之色。
再加上面容比平常要苍白些,让人猜度着是否是因为舟车劳顿添上的菜色,一双眸子欲语还休,我见犹怜。原本仅有六分的姿容,便生生被拔到了八九分。
见唐玉清的目光在自己的衣物上驻留了许久,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妥当:她今日邀了布行几个有头有脸的掌柜入府对账,本就有着敲打的心思,便穿得格外隆重些。
唐玉清来的突然,她与那些掌柜事情没有谈完,账本也高高摞在那儿,便没有更衣,直接让侍女将她带到了院中的凉亭里说话。
唐玉清收回了目光,表情变得平淡。
谦表哥官场失意,正是需要排遣的时候。果儿说,程氏出身小门小户,恐怕对政事一窍不通,半点不能宽慰到表哥,那,便正是她的好机会。
她也是这么想的。
因而才借着给外祖母贺寿的由头,从京都千里迢迢跟过来,便是想与谦表哥见上一面。
人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一个弱女子,为了倾慕之人跨过险山恶水远道儿来,这片心意,谦表哥即便是心如磐石,也不能半点不动摇吧……
况且,他正是茫然的时候,却因是侯府的顶梁柱,不能轻易流露脆弱,她若是能让谦表哥吐露出心事,想来,也能在他心中占上一席之地。
是以,她未施粉黛,将腰束得紧得三步一喘,扮尽柔弱之态,以期求得他的几分怜惜。
可眼下撞见了程柔嘉,她这样的打扮,却显得小家子气,生生被她压了下去,没有半分世家嫡女的态势。
唐玉清咬了咬唇,语气有些僵:“怎么不见谦表哥?”
程柔嘉却未立刻应答,笑着给她添了杯茶:“表小姐这个时候怎么会在余杭?”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通房居然敢不答她的话,唐玉清心头有些愠怒,但想起果儿劝告她的话,又压了下去,随和地笑起来:“我外祖母要过寿辰,母亲便让大房的兄长陪着我回了余杭,给外祖母贺寿。听闻谦表哥近日也到了余杭,便想着来见上一面,瞧瞧表哥是否安好,也免得家中长辈挂心。”
“原是如此。”她笑着点头,语气惋惜:“将军一切都好,不过眼下抽不开身,只好嘱咐我来招待下表小姐。”
唐三小姐说是和堂兄一道来的余杭,却是只身来程府拜见。男女八岁不同席,这样的规矩礼度,她不会不清楚,算算日子,她也正是在他们动身后不久,便出发跟来的……
不过即便不论这些,邹家人口复杂,她若是同唐三小姐说了薛靖谦的下落,指不定还会给在外的他带来麻烦。还是寻个借口将她打发了为好。
唐三小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程氏竟敢直接就这样打发了她?
京中上下皆知表哥丢了大都督的差事,只剩了些繁花锦簇的虚职,眼下又是在余杭,能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忙得抽不开身见上她一面?